蔣麓和其他演員并肩同行,說話間也看見了他。
那個投資方的親弟弟抱著一大束花,笑容燦爛地跟在隊伍靠后位置,滿眼都是蔣麓。
明晃晃地,真摯又刺眼。
電瓶車只是停了幾秒,繼續往酒店開去。
蘇沉僅僅來得及和蔣麓點了下頭,兩人交錯漸遠。
他一個人坐在后排,忽然不想回頭再去看麓哥。
困意盡數消散干凈,緊接著涌上一股說不清楚的心酸。
蘇沉在這一刻,突然特別委屈。
他委屈到眼眶發紅,暗里調整著呼吸把淚意壓回去。
不知道是連續通宵以后疲倦太過,還是內心深處剛才被刺了一下。
前排的人們說說笑笑,在收工的愜意里看著沿途的風景。
蘇沉獨自裹緊毯子,覺得清早的風有些太冷。
完蛋了。
我喜歡他。
第91章
這個認知幾乎是荒謬的。
直到蘇沉回到房間, 在沙發上裹著被子,始終都沒有緩過來。
2009年7月2日,他發現自己喜歡蔣麓。
是身為朋友, 搭檔, 師哥, 同性的蔣麓。
每一條都是禁忌,危險到念頭一動都想捂住腦袋讓所有想法停下。
蘇沉用被子捂住頭, 干咽了一下,難受到像是突然得了喉疾。
什麼都說不出口。
房間外隋姐端著熱牛奶敲了敲門。
“沉沉,你換密碼了?”
“對……抱歉。”蘇沉起身過去給她開門, 目光相對時又咳嗽起來。
“通宵工作太辛苦了,”隋姐心疼道:“喝點熱的,好好睡一覺, 需要什麼都跟我說。”
蘇沉隨便給了她一條毫無意義的密碼, 簡短道別后捧著熱玻璃杯,忽然想藏起來。
太心虛了。
他要像藏住一個傷口,藏住一個咳嗽一樣, 對所有人隱瞞這個秘密。
此刻再去睡覺,也只是把自己悶在被子里胡思亂想。
蘇沉不肯停下, 強迫癥一樣把空玻璃杯洗完又反復擦干, 努力找點什麼事做。
他一時間沒有能夠傾訴的人, 想到最后, 給江煙止打了電話。
“沉沉?沒睡呢?”
“煙姐,”他詞不達意道:“你要休息了嗎,我是不是打擾你了?”
“剛演完這麼難的戲, 哪里睡得著。”江煙止笑道:“什麼事?”
“我……”蘇沉清楚自己什麼都不能問, 把話題轉到工作上:“我覺得我演得不好。”
“但是這樣說, 好像很不負責任。”
“吃過早餐了嗎?”江煙止笑道:“我這邊有現烤的巧克力松餅,要不要一邊吃一邊聊?”
少年眼睛亮起來:“我這就來。”
他努力不去想那些。就像人只需要工作就可以過一輩子。
江煙止的房間就在同層的走廊盡頭,是作為主演之一被長期保留的同款套房。
蘇沉推門進去時,廚房那邊有攪拌器的絮絮響聲。
滾燙冒氣的現烤松餅剛端上餐桌,還有一份灑了菠蘿草莓粒,顏色明透。
“來啦?”江煙止笑道:“還以為你累了這麼久,回去以后會倒頭就睡。”
“不過你這麼久才遇到瓶頸期,我還挺驚訝的。”
“瓶頸期?”
“當然。”
女人端了早飯到他面前,想了想又去做了杯薄荷奶昔。
“說說看,在困擾什麼?”
蘇沉的確一直有這方面的困惑,暫時把心里其他的情緒按下,低聲道:“我有時候,覺得自己演什麼都一個路子。”
“好像笑就是一個模樣,哭也是一個模樣。”
“哪怕顏姐喊過了,我還是覺得……不夠好。”
好像最終就是會有一條走向平庸和重復的路,沒有其他的任何選擇。
江煙止捻了顆藍莓,嚼了兩口道:“你從門口走過來,演一個傷心的人。”
蘇沉愣了下,隨之照辦。
“你覺得演得好嗎?”
“不好。”
“為什麼?”
“因為……”蘇沉努力尋找答案:“能給觀眾帶來的感覺,太少了。”
他十歲就來了這個劇組,見了無數老演員和中青演員在鏡頭前盡情演繹。
哪怕不需要臺詞,甚至連動作都不需要,有人就是能打動周圍的所有人,如同擁有不可思議的魔法。
“你說的很對。”江煙止注視著他:“你傳達的少,是因為你心里的故事太少。”
“那麼我換一個題目。”
她認真起來,把餐盤推到一邊,拿了紙筆邊寫邊說。
“現在,你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
“你努力打工攢錢,想要靠這筆錢去讀書,然后這筆錢被好賭的父親拿走。”
“你現在很傷心。”
蘇沉輕吸一口氣,背脊都直起來:“讓我試試。”
“不,不用試。”
江煙止晃了晃筆,抿了口咖啡。
“我和你對戲這幾年,知道你會演的特別好。”
“那麼讓題目更難一點。”
她在這行題目下方劃了兩條橫杠,如同化學配平般增加更多條件。
“你是個十幾歲的少年,打工三年想攢錢去讀書,卻被賭鬼父親奪走了這筆錢。”
“可是在這個時候,你消失很多年的母親突然出現,原來她事業高升,要帶你去國外過衣食無憂的生活。”
“你快被巨大的驚喜砸暈,再回家時,面對空空蕩蕩的破爛房屋,還有地上存錢罐的碎片,又涌起一股有些荒謬感的痛苦。”
蘇沉已經敏銳地抓到了重點。
“信息量。”
“掌握的信息量越大,能給出的表演效果就越充沛。
”
“非常好。”江煙止本來還打算再提醒幾句,沒想到這孩子悟性這麼好,很欣慰地又抿了口咖啡:“任何人都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