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我們去旅游吧!咱們一起去峽谷漂流!
今天要不要去博物館,爸媽陪你去——
晚上一起用新買的烤箱試試烤整只鴨子吧,肚子里再塞個蘋果!
元旦第二天仍是放假,蘇峻峰不知從哪弄來兩架山地自行車,帶著他去環山騎行。
正是冬天最冷的時候,日光雖然高高照著,但被強風刮得只剩下曬感,留不住多少溫度。
蘇爸雖算個業余愛好者,提前準備好全套裝備,皮膚衣也買得很是合身。
他領著蘇沉從山腳往上騎行,一路克服著重力往上騎,沒過多久頭盔外便是呼嘯的風聲。
初時還算輕松簡單,越往高處散步觀光的游客越少。
車輪碾過干枯落葉時有連續不斷地噼啪脆響,再一抬頭能瞧見有鳥雀展翅往更空曠處飛去。
蘇沉初時只覺得累,跟在父親身后時漸漸感覺到樂趣。
他的世界又變得純粹簡單。
社會關系,劇本作品,乃至學校里的大小雜事,全都在騎行的過程里被過濾到看不見的地方。
他只用看眼前的景,騎腳下的車。
山頂有寺廟渺遠的敲鐘聲,如同寧和的數聲召喚。
蘇峻峰體力不如以前,但也一口氣騎到半山腰才停下來,拿了礦泉水遞給兒子。
再掀開頭盔時,晴日的暖光從樹林高處灑了下來,剛好落在臉上。
蘇沉擰開礦泉水瓶喝了幾口,突然道:“我覺得真實多了。”
“真實?”
“之前雖然回來了,但好像魂還被留在渚遷那里。”
這樣的說法聽起來有些迷信,但又一時半會找不到更好的形容詞。
蘇沉喝得很快,差點把自己嗆到,笑容變得爽朗許多。
“今天跟在爸后面騎車,走沒有走過的山路,好像又找回來沒入行之前的感覺了。”
“就好像……又變成小孩一樣。”
他看向湛藍的晴天,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難怪卜爺爺老叫我多出去晃晃。”
那種藕斷絲連的關聯感今日才徹底斷開,他整個人都輕快了很多。
蘇峻峰看得欣慰,拍了幾張照片準備發給妻子,轉身看向蘇沉:“你肯定覺得,爸媽這段時間像是在補償你。”
做了演員之后,生活里的許多事都不再如從前那樣簡單自由。
“其實我們也是想讓你感受一下,你做別的事時……也一樣很厲害。”
你可以做出色的大廚蘇沉,又或者是校園里的學霸蘇沉,也可以是旅行家蘇沉。
——但你絕對不是元錦的影子。
父子一清早出發,騎至中午時才抵達山巔。
此刻盛陽燦爛,俯瞰時都更顯得壯麗曠達,心胸也隨著一并打開。
蘇沉單手扶著握把,看著城市遠景里如同游蛇般的城鐵與車流,能嗅到冷冽冬風里的松柏氣味。
三年的時間,他已經習慣了時刻揣摩元錦的思想,感受元錦的喜樂。
每一次浸入劇本,在鏡頭前通靈一般替那個角色嬉笑怒罵,都在不斷加深陷進去的程度。
“爸,我真該早點來這里。”
他喃喃道:“有時候,我可能被沙丘埋到肩膀了,自己還不知道。”
蘇峻峰并沒有完全聽懂兒子在說什麼,只拍了拍自行車:“你喜歡的話,以后爸常來陪你騎車,剛好鍛煉身體。”
“之前被壓力都埋到肩膀了,現在呢?”
“被爸拽出來了。”蘇沉此刻覺得心明眼亮,有說不出的快意:“晚上一起包餃子吧,我來和餡。”
“好!咱們吃羊肉餃子!”
他身上的冷熱,這幾年一直在慢慢的轉變,此起彼伏一般,忽高忽低。
十歲的時候,完全是冷的。
是尚未接觸世面,在自我的小世界里怡然自得,對外人顯得冷淡,對家人才流露幾分溫熱。
后來演了元錦,又像是外熱內冷。
熱給應接不暇的媒體記者看,成名以后要對每個合作對象都親和禮貌。
但獨處演戲的時候,又得悟透元錦厭世的那一面,把冷透了的糜爛內心演在鏡頭前。
如今終于到了最好的年紀。
他被少年氣小火般煨得笑容溫熱,心頭滾燙。
有感受不盡的天賦召喚,像是學什麼都能得心應手。
身側也環繞著滿滿的愛和快樂,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唯一會糾結的小問題,無非是自己還有好久才能回去演戲,以及自己是不是太粘著點麓哥。
騎行登山之后,蘇沉在學校里顯得更開朗明亮。
他沒有蔣麓的囂張痞氣,有時候被女生搭話還會害羞,但漸漸也會主動參加很多事。
比如在數學課里上臺講題,一個人拿著粉筆清晰仔細地把算式書寫分析透徹。
初三的考試題里總會混進些競賽題,有些未必家教教過。
可他偏偏算得出來,算得比班里其他人還要快。
數學老師一開始發現是他起來回答問題時,又有點要接近喜歡的演員的興奮,又有些老師對學生的關注和驕傲。
“這道題別人都做不出來,你居然會?”
“我知道思路,可能計算時有點難。”
蘇沉執著粉筆,在三角形和圓形之間畫著參考線。
他的聲音被充分訓練過,講解幾何關系時也如同在公開錄音,每一個字清冽通透,能送進在場每個人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