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麓趴在窗框上看外頭連綿入山的深林,呼吸著帶著深秋曠達氣息的空氣:“現在已經很好了。”
“時都有段時間風沙大,悶得人肺里惡心。”
卜老爺子意猶未盡,還想說鴛鴦,過一會兒又跟他們比劃:“就我們當時釣上來的魚,那可都不是魚塘里養的,野生大肥魚肚子奶白,這——麼長!”
“舅!開車呢!!你把手放下!!”
“哈哈哈哈怕什麼!”
越野車在山外公路開了幾轉,也不是為了找什麼,單純是把人帶回森林間感受一會兒自然。
等快要回去了,老爺子才想起來說正事。
“外國人帶來的狼,我摸過了,毛可刺手了,不好摸。”
“你也不怕被咬,”蔣麓嘆氣道:“人家一口下去,您就得找我幫忙端攝像頭了。”
“那是從狼崽子開始馴大的,能一樣嗎。”卜導還在回味先前的記憶,以及白花花砸出去的銀子:“也不知道是加拿大的狼那樣,還是狼都那樣,聞著又酸又臊,味兒挺大。”
蘇沉緊急回憶了一遍目前的劇本,許愿自己不要受工傷。
蔣麓聽得好笑:“現在洗個哈士奇還得要一兩百塊呢,大型犬都不好洗,人家還拴著狼里里外外抹肥皂啊。”
“回頭帶我去摸摸,我有八只手,不怕咬。”
卜老爺子直樂:“你看,沉沉剛才還跟著聊天,現在不吭聲了。”
“我才不怕,”蘇沉支棱起來:“我馬上要十三了!”
老爺子哈哈大笑,伸手揉他的頭發。
“舅!!開車呢!!”
第66章
第一次見小斑和八寶的時候, 兩只狗還只會嗚嗚奶叫,拍狩獵戲時跟在腳步矯健的大狗身后,看得人生怕它們被踩著。
現在過了快一年, 兩只狗崽也變成了瘦長機警的中型身材, 雖然還有些稚氣未脫, 但已經能嚇唬路邊的陌生人了。
為了拍戲時能控制住狗子們不要傷到加拿大來的狼演員,蘇沉和蔣麓聽從安排, 帶著自己的狗子去狼籠旁邊進行預先熟悉。
“伊幾,伊幾。”加拿大馴獸師口音濃重,幾句英文說得含糊不清:“受蕩, 時漏蕩。”
蘇沉拽緊八寶,讓細犬隔著籠子去嗅懶洋洋的白狼。
野獸抬起眼皮看了兩只狗一眼,隨即兩狗子都炸毛暴起。
“汪汪汪汪!”
幾個副導演在觀望情形, 都怕狗太激動咬傷了狼, 一賠錢得賠幾十萬。
馴獸師戴著防咬厚氈手套,鼻音濃厚的又說了好幾句。
翻譯自己都沒太聽明白這哥們的意思,等對方又重復一遍, 才半懂不懂地說:“狗都會權衡實力,弱者才會亂叫。”
聽他口音, 這怕不是個澳洲來的加拿大人……
這話一出來, 旁邊幾個糙老爺們樂了。
“狼就是狼, 你說它們看這幾只狗, 估計就跟這幾只狗看吉娃娃似的。”
“養得真好嘿……別光看它油光水滑毛賊亮,特別是那牙齒,一看就是常年吃好骨肉養大的。”
馴獸師又舉手說了兩句, 翻譯很小心地往后站了幾步。
“他說讓你們兩進籠子, 讓狼熟悉你們。”
蘇沉轉頭看蔣麓。
后者其實也有點怵, 不近不遠碰了下籠子。
幾頭狼早就吃飽喝足了,正癱在地上打盹,也就瞥了他一眼,尾巴都沒抬。
“挺傲。”蔣麓弓身進籠,跟隨指引過去給它們聞嗅:“皮毛是扎手,像在摸一把稻谷。”
蘇沉站在靠后的位置,腦海里回憶所有相關的情節。
他記得很清楚。這些狼既出現在滄浪山之役的遙遠高山上,一臉漠然地看人類流血廝殺。
也出現在元錦的夢里,成為開第四重門的障礙。
他屏了氣息,邁步走向籠門。
有一只狼倏地抬頭,森綠色的目光盯了過來。
銳利到像一把尖刀,讓人后背發涼。
“你在怕。”蔣麓蹲在頭狼身邊,已經混得泰然自若:“接觸這種動物,自己本身得有底氣。”
“你但凡有一丁點的畏懼,它都會立刻看出來。”
蘇沉頓足,重新調整狀態:“你不怕?”
“將星落命,”少年半開玩笑地引用臺詞:“人都殺過,狼算什麼?”
蘇沉沒想到這也是入戲的環節之一。
他能聞到獸類的腥臊氣息,以及利爪不經意間刮過鐵板的刺耳聲響。
再往前走半步,那狼定在原地,目光如剖開他的防御般,直直看進內心。
馴獸師說了句什麼,翻譯還在發愣。
大胡子外國人又努力捋直舌頭又說了一次。
“他讓你明天再來試,”翻譯道:“今天你已經有破綻了。”
和狼有關的戲都在靠后的日子,還不算緊急。
他們入駐北東市郊酒店時,戰爭戲已在就緒時刻,由葛導演那邊看顧著進度。
數千人沙場對決,馬蹄迅疾,金戈相擊,更要拍出上萬人鏖戰的激烈氛圍。
蔣麓雖然有單獨的鏡頭,但更多時候也站在鳥瞰點看導演用喇叭指揮群戲,捧著布陣點位圖大聲嚷嚷。
“馬跑起來的時候濺起來的草泥水花還不夠,補幾個點位多弄點水坑等下拍特寫!”
“兵器!兵器掄起來!不要跟逛街一樣揣在手里!!”
“等會綠燈亮起來的時候所有人用最大聲音吼,像動物那樣吼——這特麼我不用教了吧?!”
蘇沉抱著劇本同他一起坐在山坡上,看山峽間軍隊混戰,旌旗飄揚,還皺著眉在想剛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