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矛盾的態勢渾然一體,融得剛柔相濟。
文首輔看在眼里,干枯的一只手藏在袖中,是隱著瘡疤不與外人看見。
另一只手卻輕巧揚起,接了他空空蕩蕩的酒杯。
“那,依殿下的意思?”
旁的演員聽到這里,已是心驚。
嚴院長難道是背錯臺詞了?該喊一聲陛下,而不是殿下啊!!
難得前頭狀態這麼好,現在卡了重拍豈不是太可惜了?!
話音剛落,姬齡已大笑而飲。
“你這老糊涂,還以為他是閣中太子呢?”
群臣打了個寒噤,此刻不敢妄言。
元錦似站得住似站不住,單手掌著桌案,另一側連肩帶臂都任由太監攙著。
他的黑發如瀑垂落,玉旒搖晃生光。
“無妨。”
帝王盯著權臣的眼睛,當著朝臣的面,搖搖晃晃執起酒壺。
姬齡眸子已流露出極危險的神色。
“陛下,”他壓著氣息道:“您醉了。”
大太監被這聲喚得打了個激靈,眼瞅著戲已經奔出劇本十萬八千里了,強按著人設勸告:“陛下……陛下是醉了,容老奴扶您回去……”
元錦仍看著文尋敬,笑容綻了出來。
瓊漿玉露汩汩而出,由萬人之上的天子斟入這酒杯里。
每一股,每一滴,都像他亡親的血髓。
他眼睛充血,紅得嚇人。
笑容是恭敬的,卻又帶著可怖的壓抑。
“依朕的意思。”他話音在第二字落重,低眸緩聲:“得喝這杯。”
卜老爺子心臟病都快看出來了,及時喊出聲。
“卡!”
群演都快憋得喘不過氣了,頭一次等著聽卡等到想喊救命。
剛才這情況,誰敢隨便舉動,毀了這麼好的戲!!
“得虧是喊了停,”蔣麓穿著長袍溜達著從座位里出來,拿袖子給蘇沉擦額頭:“再不喊你得宕機了。
”
嚴思在戲里留了一會兒,良久才收回權臣般的捉摸不透,露出幾分老人的慈意來。
“演得很好。”他笑起來:“看得出來,你們是提前下了很大功夫。”
“還真不是提前準備的,”蔣麓沒有蘇沉的內斂拘束,笑得坦然:“我剛才也是憑感覺接的戲,給你們托了一下。”
嚴思方才要夸,聽到這略微一愣。
“你們兩剛才是憑默契互相接的戲?”
蘇沉直到現在才猛然回了呼吸,還有點緩不過來:“是……是的。”
“好,好,好!”老人開懷而笑:“演得過癮啊!”
蘇沉除了剛才被文首輔的一聲笑激得出戲,后面每一秒每一刻都神經高度緊張,像是入戲又像是靈魂出竅。
他后知后覺想起來剛才都演了什麼,第一次不按劇本卻演得像是全身上下都在燃燒,當即匆匆道謝,轉頭跑去導演組那里去看剛才的錄像。
卜老爺子看得欣慰,大大方方讓開給他看監視器。
聞楓在不遠處等著下一場,給他們比了個大拇指表示贊同。
“舅,”蔣麓倚著鏡頭箱,沒羞沒臊道:“我演得這麼好,過兩天能放假睡幾天嗎?”
“那是你演得好?”老導演笑著踹他:“你弟弟剛才快拿命在演了!”
回頭得多給小孩買兩筐核桃!
第52章
第二部戲份演得有七八成的時候, 年關也就近了。
有風聲說再過幾年城里就不讓放鞭炮了,也不知是真的假的,這兩年人們都格外肯花錢買些煙花炮仗, 小年夜還沒到就歡天喜地地四處放。
劇組眾人本以為今年跟去年一樣, 得留在這一直拍到忙完, 沒想到總制片人跟總導演開過會之后,商量著給大部分人放了個假。
從大年二十八, 一直放到元月七日,足足有十日。
聽說是隔壁劇組出了事,有大燈具從高處墜下, 差點砸死了人。
這一趟放假,剛好留著劇組里升級硬件、檢修器械,安保維護一概做足。
無論留或不留, 都有厚厚一封新年紅包, 留下的還有三倍工資作為感謝。
蘇沉接過紅包時,還有些舍不得走。
他惦記著沒演完的那幾幕戲,像是早早做好了考試準備, 一時突然知道不考了。
……萬一放個假臺詞都忘了呢!!
一定要回家過年嗎!!
蘇峻峰特意來渚遷接兒子回去過年,看見他留戀的樣子, 登時什麼都明白了。
“難得休息, ”當爹的如實道:“以后多得是日子讓你上班加班, 走了, 回家玩去!”
小朋友甩甩腦袋,算是從那股勁里反應過來:“回家放炮去!”
“嗯!走!”
帶著兒子離開之前,蘇峻峰特意問了蔣麓的去處, 怕他過年時太寂寞, 大不了一塊兒回去, 不過是多買張票的功夫。
“麓麓這回跟他媽出國旅游去,”老導演笑道:“多謝你一直有心照顧。”
蘇沉推著行李箱在后頭跟著,嘁了一聲:“麓哥去外國玩都不跟我說。”
“你當是什麼好事,”蔣麓面露郁卒:“她就是抓著我去學英語的。”
居然……居然還能這樣……
蔣麓在數理化方面還有些天賦,背單詞之類的一概不通。
回回被親媽拎去國外觀光,挑的都是說英語的國家,吃飯買票訂酒店全都得自己來,哪怕菜單上一張圖都沒有。
有一回以為是葷素搭配有糕點有湯羹,上來五盤主食時人已經傻了。
親媽笑瞇瞇看他:“這次長記性了?”
“記,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