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哥都看不下去了:“喏,血止住了, 他自己不手癢亂扣就不會有疤。”
蔣麓暗踩他一腳。
“哎哎哎,你們繼續拍。”助理掉頭就溜:“我不打攪了。”
蘇沉看見導演那邊的表情,知道自己這場戲是過了, 歡呼一聲出去卸妝。
下班了!我要去睡覺!今天好累好累啊!!
蔣麓習慣性跟過去, 被化妝師往反方向按:“走了新郎官,換衣服去。”
蔣麓略有不滿:“今天就拍?不是說后天嗎。”
“這不是你和小陛下拍得太順了,趕趕進度唄。”道具師已經在招呼大伙兒幫忙布置鞭炮喜字了, 忙里偷閑湊過來逗趣:“第一次結婚緊不緊張?”
蔣麓:“……”
這些對他而言只是個工作。
跟端盤子掃大街一樣沒有區別。
蔣麓臨換衣服之前,回身又望一眼。
“蘇沉呢?”他明顯不太高興:“叫他過來。”
潮哥當這祖宗是拍戲累了耍小脾氣, 跟哄孩子似得糊弄過去。
“估計是卸妝喝水去了, 你先忙你的, 我等會叫他。”
蔣麓皺著眉看他一眼, 轉身回了化妝棚。
結婚成家乃人生大事。
哪怕第一次是在年少,那也得在鏡頭前拜堂交杯,把功夫做足。
一切都是假的, 可越是假的, 好像越需要在人群里見到熟悉的人, 多求得幾分安定。
換好喜袍之后,蔣麓坐回鏡前,任由化妝師給他描畫劍眉。
長發半束半放,眼眉一提便聚了俊氣,正是翩翩風流少年郎。
蔣麓天生高挑修長,這身板穿著喜服更是顯得華貴從容。
他很清楚,這場結婚的戲,他的父母都不會在場見證。
舅舅在,但舅舅永遠在鏡頭之外,并不會和他有任何眼神的對接。
蔣麓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沒來由地想起剛才獨坐側殿的元錦。
難以言說的孤單再次涌起。
劇組早已提前準備過,現在驟然加快進度,也只是補貼幾張喜字,四處灑些金紙喜糖之類,姬家府邸早已布置出喜慶熱鬧的氛圍,群演也是一叫就到。
葛導演拿著臺本引這對少年夫妻彩排流程,把接親成婚的逐一步驟講得頭頭是道。
鄭棉雖然大蔣麓一歲,聽得也是耳朵發紅。
……比起臭著臉的蔣麓,她其實更喜歡沉沉一些,不過也僅是友情。
“哎,都漸漸進狀態哈,”葛導演頗像在導演元旦晚會,一邊跟他們確認行進路線,一邊招呼著弦樂班子喜舞班子都張羅起來,一個人快掰成四個用:“新娘子多笑一笑,新郎官靠的跟她近點——近點!人家又不吃人!”
助理過來遞紙巾擦汗,又被耳語詢問。
“蘇沉呢。”
“沉沉啊……”潮哥還真不清楚,摸著后腦勺道:“興許回去了?”
蔣麓眸色微郁,不再說話。
他看見鄭棉穿著金紅嫁衣時,半分情竇初開的感覺都沒有。
像是硬要把風馬牛不相及的人拴在一起,湊得越近心里越覺得違和。
蔣麓此刻心里并無一個確切的形象。
他只清楚,紅簾下的不管是誰,都絕對不該是她。
“好,咱們最后走一次流程,這次群演跟上,都不用說臺詞哈,單純排練四部分的走位!”
“注意擂鼓吹笙的不要擋住主演的機位!!鞭炮放的時候避開鏡頭,別炸著攝影師!”
“所有人回到原位準備!”
蔣麓翻身上馬,視野驟然拔高。
他的視野穿越人群,忽然看見布景之外的白樺路。
已換回現代裝扮的蘇沉背對著他,和隋姐一起在往酒店的方向走。
蘇沉下班之后心情大好,伸了個長長的懶腰,像是聽見了什麼笑話,樂得不行。
蔣麓長發披肩,身上喜服紅的刺眼。
他屏了氣,獨自看向四面的鏡頭。
高竿上的信號燈由紅轉黃,新郎迎親的車馬踽踽而行,在熱鬧街市上穿行而去。
“大伙兒都笑起來!哎,氣氛再熱鬧點!”
不同導演的喇叭聲在人潮里響動。
“新娘子那邊等會兒同時拍上轎子的戲份明白吧?”
“喜酒喜帕都準備好了吧?”
“四號機位再往前推一點!出景了!”
信號燈由黃轉綠,嗩吶鑼鼓同時響了起來,鞭炮更是放個不停。
權貴大婚,滿城相慶,當真一派紅火。
姬家上下親眷頗多,在姬逢山竭力救主時猶如死遁,發跡了又雨后春筍般冒了出來。
人人爭相與當今深受圣眷的少將軍攀結關系,哪怕八竿子都打不著的遠房,這會兒也全跑出來厚著臉皮討把喜糖。
不僅如此,這也是戰亂之后雍京第一次四處張燈結彩,過年般喜氣洋洋。
婚事足以沖淡過往的許多血腥氣,讓所有人吃喝玩樂著過一回正常日子,不必再為旁的事擔驚受怕。
戲一開演,數百人便猶如不同分區的齒輪一般,嚴絲合縫地緊密配合起來。
有人街前灑糖,有人連聲恭賀。
鞭炮聲響徹云霄,像是永遠都放不完一般,紅紙更是炸得滿街都是,好似遍地開花。
英氣不凡的少年郎迎來了貴門小姐,與她同拜天地,飲喜酒,至此結緣。
蔣麓面上含著笑,心里半分共情也無。
他是方法派,這很方便。
甚至不笑也行,左右給兩個溫和眼神,反正姬齡也是他這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