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麓緩緩點了下頭,干澀道:“開始吧,第一句……”
“等一下。”
蘇沉打斷了他的話,把口琴放在了桌面上。
“麓哥,其實棉姐姐送我這個的時候,我并不開心。”
他平靜地注視著對面那個比他高,比他更敏銳的哥哥,把想法如實托出。
“我和你認識一年了,對嗎。”
“我總覺得,第一個來自劇組朋友的禮物,總應該是你給的。”
無關價值,無關內容,而是一個珍貴的紀念。
蔣麓簡短道:“抱歉。”
他們突然都說不出話了。
客廳里安靜到落了一根針都聽得見,是種讓人不安的僵硬。
少年像是要付出很多力量去對抗一種焦躁,但最后還是抬起頭,直視對面的蘇沉。
“有些事情,我還沒有學會。”
第一次蘇沉送他風箏的時候,他就已經察覺到陌生的茫然。
蔣麓的家庭環境里,父親不在,母親舅舅都忙碌不停,助理常常像快遞員一樣送來許多禮物,但那些東西和肥皂拖鞋一樣,其實并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
他收下那一只風箏時,在腦海里努力搜刮著對等的回應。
也許應該擁抱一下?或者握手?
最后只說了句先欠著,算是記了個賬。
“蘇沉,我很在意你。”蔣麓注視著他,有些自嘲道:“可能我不算個合格的朋友,有時候也只是看著很酷。”
他停頓了很久,有點別扭又很認真地補了一句。
“……下次蕩秋千叫我。”
蘇沉心想棉姐你是什麼小天才。
麓哥居然主動說這些了誒!跟你猜的一模一樣!
他試探道:“那以后你可以多找我玩嗎。”
“嗯。”
“我游戲輸了不能嫌棄我菜。”
“嗯。”
蘇沉還想趁火打劫,蔣麓黑著臉敲了敲劇本。
“對臺詞了。”
蘇沉習慣性聽話拿劇本,書頁都翻開了,又偷偷瞄他。
蔣麓嘆了口氣:“還有什麼?”
“我想喝冰牛奶。”
少年劇本一放,起身給他拿去了。
蘇沉驟然嘗到甜頭,終于感覺有被哥哥寵到。
學會了!!謝謝姐姐!!!
第二天他們起了個早,凌晨五點就開始化妝弄頭套,預備著一直從早上拍到晚上。
吵架是個力氣活,單是劇本便來來回回改了十幾趟,每句話被編劇們來回推敲著改,演員還得一字不錯地順下來。
吵十分鐘,臺詞大概就有一兩千字,哪里要話趕話,哪里要打斷搶白,哪里要被對方的話噎到,哪里情緒必須要爆發,全都得在表演的時候錯落有序地呈現出來。
先前吃披薩的時候蘇沉已經在惦記著這場戲,今天臨上場前感覺頗像是要期中考,緊張到手心都有點發汗。
他來來回回捋了很多次,昨天走位和模擬也都還算順利,但就怕導演不給過。
化妝師瞧出點什麼,笑道:“小陛下今天有點緊張?”
“我怕吵得不好。”
“那有什麼,想著對方欠你好多錢不還唄,”化妝師給他勾著眼線,熱情鼓勵道:“理直氣壯點!拿出氣勢來!”
鏡頭一布置,元錦已落座龍椅,召少將軍姬齡前來覲見。
一人即將大婚,一人依舊孤寡,聊起來話不投機。
姬齡好事將近,說話時都臉帶笑意,但仍舊牽掛著一件舊事。
他一直知道,元錦根本沒有瘸。
第一次是逃亡時元錦受傷,姬齡幫他扎針止血,意外探到雙腿經脈一如常人,氣血運轉平穩,全無病疾之象。
之后再如何觀察試探,答案也全都一樣。
姬齡雖然忠君,但這一年來同樣把他當作朋友。
一句話在嘴邊停留許久,最終還是沒有咽下。
“陛下……何苦呢。”
元錦倏然抬眸,聲音冷了下來。
“你僭越了。”
姬齡仍看著他的眼睛,倔了起來。
“陛下,如今四處有人值守,臣等亦將死忠不叛。”
“倘若得以病愈,自由行走——”
元錦抄起手中熱茶盞猛擲而去,破聲喝道:“放肆!”
姬齡沒有躲,被打得額上多了道紅痕,滾燙茶水落在袍間,此刻還冒著熱氣。
“你真的想這樣嗎?”他反問道:“你自己不覺得痛苦嗎?”
元錦怒意更甚,按著桌子道:“你在揣測朕?”
“我不敢揣測皇帝。”姬齡盯著他的眼睛:“但我為我的兄弟感到擔心。”
“我會為他難過,為他兩肋插刀。”
“我不想看見他像個廢人一樣整日坐在輪椅上,哪怕今后還有任何暗殺,也不值得——”
“什麼值得?”元錦怒極反笑:“你好大的口氣!”
他反手又抄起一本書冊,直直擲到他的面前,響到啪的一聲。
“滾出去!”
“滾!”
“卡!”
導演擺擺手,示意劇務收拾下現場,換碗茶水重新拍。
蘇沉回過神來,知道這場沒有過,快步過去看蔣麓臉上有沒有傷勢。
“哥……”他小聲道:“抱歉啊,我不是故意的。”
“再兇一點。”蔣麓任他伸手揉額頭,嘆氣指導:“就當你是氣到想殺了我,情緒再激烈點,明白吧。”
蘇沉軟軟的嗯了一聲。
蔣麓瞇眼:“我覺得你沒明白。”
蘇沉嗚嗚道:“還要怎麼兇啊!!我已經很兇了!!”
第41章
幾次沒拍好, 卜導演直接站起來了。
蘇沉心里一慌,呼吸都不敢太明顯。
別人看見他兇不起來,頂多笑幾下, 說這小孩性格太軟了真可愛。
可對于導演來說, 戲不過就是不過, 是耽誤全劇組的進度,前頭蔣麓幾場戲拍的卡殼了, 甚至在劇組被痛罵一頓,半點情面都沒有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