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附近當地的歌者,大概有一二十個。”隋姐笑起來:“咱們城里人覺得上電視是個好事,人家不一定這麼想,也許就喜歡清凈。”
“據說啊,那些位老人一個個能歌善舞,只有當地有名望有臉面的人過壽辦宴才請得動。”
她一松手,任吹拂的風把蘇沉臉上的細碎毛渣吹走,蘇沉再一揉眼,看見車已經停在了附近,有工作人員趕過去幫忙搬東西。
先出來的不是人,而是樂器。
然后還是樂器,以及更多的樂器。
十幾樣二十幾樣里,他只依稀認得馬頭琴,以及鼓。
旁的有像鋸子的,像胡琴的,像笛子的,如同這里要建個博物館一樣繁雜豐富。
卜導在后頭的車里下來了,顯然心情很好,走路時都虎虎生風。
“沉沉在這呢?”
“我在給他理發,”隋姐笑著道了聲好:“之后要戴頭套了,提前打理一下。”
“沉沉還沒有試過在有背景音的時候拍戲吧?”卜老爺子笑道:“頭一回就有人現場給你來一段,感覺估計爽得很。”
蘇沉望向他背后那些穿蒙袍的男女,半信半疑:“不會脫戲嗎?”
正要說臺詞的時候,身邊傳來琴聲笛聲,思緒都會被打斷吧……
卜導哈哈大笑:“那還有劇組專門配音響方便演員演戲呢!”
“明天不就要開始拍了嗎,到時候你試試!”
晚上蘇沉回了帳篷,湊到蔣麓那蹭他奶茶喝,有意無意提起這件事。
“明天要演的戲……我覺得不用吧。”
“你大不了就當沒聽到。”蔣麓把半拉奶皮子拽回來:“你的狗在叼我零食。”
蘇沉伸手猛揉狗頭:“你怎麼這麼可愛!”
蔣麓:“……”
按理說,真沒必要。
這天要拍的戲,不過是皇家車隊行至草原,準備安營扎寨。
元錦如今已身著皇袍,下車看看天氣,聽臣子匯報國事二三,然后背手吹一會兒風。
他的臺詞并不算多,主要文戲都在那幾個臣子身上。
劇組連夜布置好馬隊儀仗的架勢,第二天清早就開始趕進度。
那些位唱歌的老人主要戲份都是在一周之后,最近幾天只是試試嗓子,找個默契。
伴隨著燈光打好,錄音筒舉高,蘇沉坐進微微顛簸的馬車里,深呼吸著進入狀態。
他一閉眼,像是將今秋與早春有關元錦的一切都銜接起來,通靈一般再度融合另一個人的魂魄。
戛然間,蒼涼雄渾的十三弦雅托噶響了起來。
弦聲宛如沾了草野的濕風,起落間有老人唱和應答,伴以牛羊呦鳴般的呼麥聲。
古老的蒙語飄散開來,馬頭琴輾轉搖擺,忽高忽低。
有三四個女人跟著唱了起來,歌聲來自遙遠的彼端,像孤獨又離群的羊。
元錦再睜開眼時,眸子里因歌聲起了一層霧。
他置身于龐大漫長的隊伍里,前后千人皆是俯首稱臣。
但聽見這樣凄冷綿長的歌聲,他又像是自夢里醒來,心知只有自己一人。
朝廷內外,笑怒殺伐,全只憑他一人。
他掀開錦簾一角,近侍隨及低眉。
“停車。”
太監們即刻高聲唱話,車隊如長龍般漸行漸止。
宮女們陸續散開,隨吩咐取水炊食,臣子們也陸續出現,同他行禮問安。
歌聲似乎停了,似乎仍在他的心口徘徊。
十幾歲的少年天子倚著玉椅,看原野上朝陽漸起,野馬奔騰而去。
他驕傲衿貴,孤獨脆弱,一切不與人說。
“卡!”
卜導看完樣片,示意大伙兒休息。
“拍得不錯,等會再繼續!”
場記吆喝著置換道具,燈光師松了口氣,把大長燈桿小心翼翼放了下來。
蘇沉從戲里回過神來,轉身看向老導演。
“感覺怎麼樣?”
“像魔法,”他喃喃道:“太神奇了……”
如果說他們的工作需要消耗大量情緒,那這些歌謠,這些弦聲,都像是取之不盡的力量。
在入戲之前,蘇沉從未和那些歌者接觸過,到現在也不知道他們在唱些什麼。
可是他說臺詞時,因著這些歌謠旋律情緒飽滿豐富,想象力都在不斷發酵蔓延。
音樂是力量,是豐盈的靈魂片段,是心緒感受的天然交接。
葛導候在不遠的地方,笑問道:“你聽過《重光夜》的主題曲吧?”
“聽過,聽了好多遍!”
這部電視劇走紅的一大原因,就是配樂稱神。
主題曲既能將宇宙宏大變幻的一瞬淋漓盡致的表現,又像在講述訴說宿命因果的無常。
任何人但凡聽到一小段這樣的旋律,都會著魔般不斷地想要聽更多。
“當時我們幾個副導演審主題曲,審的耳朵都要聽瘸了。”葛導用雙手捏著耳朵道:“遞上來的樣曲沒有五六十首也有一百多首,你知道卜總導怎麼說嗎?”
中年人眼睛里都含著敬佩,說起來很是贊許。
“不配的曲子,你得翻來覆去的聽,反復琢磨到底配不配。”
“可是配的曲子,你從聽的第一耳朵起,你就知道是它,一定是它。”
卜導演微微頷首,看著蘇沉微笑:“演員也一樣。”
蘇沉被夸得臉頰發燙:“我一定努力。
”
草原圍獵這段,主要發生了兩件事。
第一是姬齡遇到了他未來的妻子,兩家本來就在商定婚事,剛好因為這個機會讓子女碰了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