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到這樣的情況,要麼是劇組本身出事了, 總導演必須留在時都找關系擺平,要麼就是他舅舅出了什麼嚴重到必須耽誤工作的事情——譬如突然發現自己有個私生子,或者病得實在去不了高原。
按蔣麓對他的了解, 大概率是后者。
小少爺特意挑了個時間, 單獨進了舅舅的帳篷。
“你骨折了?”
卜老爺子在翻劇本,瞥他一眼,含糊一聲。
“石膏打哪兒了?”
“別問。”老爺子又翻一頁, 心不在焉道:“你知道我脾氣,不想說什麼都不會說。”
蔣麓嗤了聲, 轉身就走。
“你去哪?”
“別問。”
他看著沒心沒肺, 其實比誰都敏感。
一預感到有事情不對, 絕不會輕易忽視。
聞編劇剛好也在自己帳篷里休息, 聽見敲門聲是蔣麓,很快讓進。
“聞姐,我舅舅病了麼?”少年目光銳利道:“你們是不是有事在瞞著我。”
聞長琴也沒想到這小孩說話這麼單刀直入, 失笑道:“你們家的事, 要問我啊?”
蔣麓看著她, 目光執拗。
老編劇嘆了口氣,心想卜愿你是了解他的性子,起身給他倒了杯水。
“先前查了個小腫瘤,已經動刀子活檢過了,沒事。”
“但你也知道,但凡開個刀是得小心養著,也肯定不能冒險去高原。”
蔣麓皺眉道:“真是這樣?”
“你自己看他肚子,我騙你干嘛。”聞長琴本來還在笑,此刻也嚴肅了神情:“但你別往壞處想,沒事咒你舅舅可不好。”
“再一個,說句不好聽的,我和你舅舅作為主創核心,是劇組里最該保證健康的人,你和蘇沉也一樣。”
“遇到任何事情,你們都要保護自己的安全,以及自己的臉面。
”
蔣麓將信將疑,低頭喝茶時還在咀嚼她說的每一句話。
聞長琴把話題成功岔過去,見他猶有懷疑,笑了下又開了個話題。
“都聊到這里了,我也不用多對你瞞著什麼。”
“你知道嗎,每個人進組的時候都要簽三到五份合同,里頭有勞動雇傭關系,項目保密,三方關系責任界定等等。”
“但是只有我一個人,比你們任何人都多了一份。”
蔣麓從未聽說過這件事,皺眉時有輕微的不安。
“什麼?”
“我需要給出保險。”聞長琴淡然道:“也就是自第一部至第九部的全部設定和大綱。”
在《重光夜》還未徹底火爆的時候,第一部到第四部的出版速度都非常穩定,速度自影視化的決定出現起被無限拖慢。
大家都以為是她寫作速度變慢了,又或者有很多商業活動,時間上自顧不暇。
其實她自從確定要當編劇以后,寫作時間比往常要更多。
一個年近五十的女人長時間埋首案牘之間,對體力和精神的消耗都不可小覷。
“我必須要把未來幾部的故事發展都提前給到,并且在劇組的見證下交由第三方銀行保險代為保管。”
她看著他,聲音理智而平靜。
“如果我重病,遇到車禍,或者因為任何意外辭別人世,這個作品也必須要完整呈現。”
“如果你能理解這其中的寄托和承諾,你和沉沉作為最核心的兩個角色,要學會愛自己,以及照顧對方。”
蔣麓突然間得知這件事,只覺得荒謬到難以言喻。
他在記事起已穿梭于各個劇組,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存在。
《重光夜》比起像一份工作,一個作品,更像是一個無形的契約,在綁定他們所有主要創作者的工作。
他們已經簽下名字,必須要把一部分情感和年月都永久付出于此,不可背叛,不可逃離。
他的人生里還從未遇到過這樣鄭重的選擇,驚覺時自己已經置身其中。
“蘇沉知道這件事嗎?”他回過神,第一個問題脫口而出。
“那孩子一直對這部戲很認真,我們沒有跟他說過這些。”聞長琴輕捏鼻梁,平淡道:“但你可以知道一件事。”
“明里暗里,一直有許多人在二十四小時保護你們的安全。”
“原本這些保衛力量只用于你們離開劇組的時候,但是從捉迷藏出事之后……劇組也增加了對應的隱藏配置。”
蔣麓聲音有些干澀:“我聽完并不覺得高興。”
“我像是被姬齡這個角色綁架了。”
“那倒不會,他選擇了你,你也選擇了他。”聞長琴笑起來:“等你反應過來的時候,你們會完全融合,在對方身上找到足夠珍貴的意義。”
“再說就太哲學了,”蔣麓打了個哈欠,隨之起身:“我回去了,你保重。”
“嗯,你也是。”
劇組自藏城飛到多鄂草原,像是穿梭在任意門之間。
昨天還處身于白雪皚皚,今天又能看見草長鶯飛,野蠻生長的牧草能躥到人的胸前。
視野一下子變得平坦而原始。
取景地沒有高樓,沒有公路,甚至連電線桿子都依稀難見。
時間和科技的存在都被淡化。
萬里草原是一片奔放搖擺著的曠綠。
山巒碧野綠得深淺不一,翠色蔓延至天際水邊,還有野馬群奔馳往來,雄鷹翱翔于云端。
眾人抵達扎營的時候,訓犬師傅已經在臨時基地里呆了三個多月,手里不僅養了一批小細犬,還有成籠野兔、野鹿黃羊之類的在精細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