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要付出這樣大的代價,去準備一盤菜里的蔥花。
后來他隔墻聽著人們返回時的疲憊笑聲,又有些明白了。
因為這道菜需要蔥花,所以一定要得到蔥花。
盡善盡美時沒有為什麼。
小孩抱著劇本出神時,門口被按響鈴鐺。
“沉沉,不好意思,”潮哥開門時笑容抱歉:“那個……我是蔣麓的助理,你知道的吧。”
“嗯,有什麼事?”
“蔣麓他高原反應一直很嚴重,”潮哥小聲道:“我其實什麼辦法都試過了,還找隊醫看了兩次,效果很一般。”
“我想著,你和他不是好朋友,也許過去陪陪他會好點?”
“很嚴重?”蘇沉皺眉道:“他居然一直都不跟我說。”
“會頭痛很久,晚上基本睡不著。”潮哥嘆口氣:“隊醫跟我說,你跟他都是未成年,還沒有完全發育好,是容易這……哎哎?”
他話還沒說完,蘇沉已經披著外套快步出去。
“房卡還在我這!”
小孩又快步返回,拿了門卡就走。
門被推開的時候,蔣麓以為是助理過來了,拿被子裹著頭悶在里頭。
“葡萄糖給我。”
后者很不高興地用力關門,然后去找架子上混在便攜氧氣瓶里的葡萄糖水。
“不就放在那,”蔣麓在昏暗燈光里把被子掀開一個角,后腦勺悶痛到語氣都煩躁起來:“你不是知道——怎麼是你?”
蘇沉晃了晃手里的葡萄糖水:“還喝不喝?”
“誰讓你進來的。”蔣麓皺眉看他:“東西給我,你回去。”
“潮哥說你已經連續兩三天睡不著了,”蘇沉利落上床,把他按回被子里:“喝兩口,趕緊睡覺。”
“你在開玩笑吧。”少年還在瞪他:“我明天直接換助理。
”
“那也是明天的事。”蘇沉把糖水懟到他面前:“別擰巴了,快喝。”
蔣麓瞪著他喝了兩口,也管不上頭疼了:“我才是哥哥。”
“噢。”蘇沉把瓶子放到一邊:“閉眼睛,睡覺。”
他壓根不聽某人的抗議,把床頭燈調的更昏暗了一些,靠坐在蔣麓身側,輕輕拍他的身側。
蔣麓雖說十五了,很多時候像個張牙舞爪的狼崽子。
兇起來兩口能把人撂倒,脆弱的時候也格外不配合,還不肯暴露給旁人看。
他把自己埋在被子里,聲音很悶。
“你干嘛。”
“哄你睡覺。”蘇沉如實道:“我媽以前就是這麼哄我的。”
輕輕拍一拍,像是有什麼魔法一樣,能讓人覺得安寧和平靜。
他不明白其中原理,但十分清楚,裹在被子里的這個哥哥得好好睡一覺了。
蔣麓幾句話已經在嘴邊了,但他此刻能感受到清晰的依偎。
他的后背被緊緊靠住。
在藏城無盡的烈風里,在窗縫隱約透來的寒意里,他終于被緊緊相靠。
他的弟弟在輕輕拍著他。
節奏平緩,單調重復,簡單到讓人能逐漸忘記旁的事物。
純粹而溫和的輕拍,是嬰孩焦躁不安時最直接的慰藉。
它是一種語言,告訴后者‘有我在’。
我會陪著你,一直讓你感受到我的存在。
一下又一下,不輕不重,催眠般讓人呼吸平緩。
蔣麓睡著前最后一個念頭是,這還當個屁的哥哥。
然后他睡了這輩子最長的一個覺。
沒有夢,沒有感覺,像是拉閘關電,全身心進入休眠狀態。
這樣的睡眠很奇妙,好像有一部分意識分離了出來,能感受到自己停留在世間高處,夜里雪風呼嘯,一下子離城市和家都很遠很遠。
還有一個意識始終黏在后背上,電路般確認著自己是否還有依靠,安全感是否斷聯。
就好像只要蘇沉一離開,他就會即刻從沉眠里醒過來。
蘇沉靠著他沒多久,自己也昏昏沉沉睡了過去,期間潮哥隋姐都過來看過兩次,給他們兩蓋了兩床被子,把枕頭仔細放好,怕兩孩子落枕。
一覺直到早上十點,蔣麓終于醒過來。
他坐起來的時候,頭不疼了,心悸消失了,整個人電量充滿。
蘇沉抱著枕頭睡得正香,聽見他起身的聲音,條件反射道:“帶我一個。”
“帶你去哪?”
“出去拍戲。”蘇沉半清醒半睡著:“我關壞了,就想出去看看。”
蔣麓表情很嫌棄,其實在笑:“我可沒時間陪你。”
是我來陪你。蘇沉抱著枕頭打了個哈欠,演技自然地繼續耍賴:“我不管,我要出去玩。”
“行吧。快點起來。”
等蔣麓去洗手間里洗漱了,蘇沉才揉揉眼睛坐起來,在大床上活動了下睡僵的脖子。
他從前被他照顧很久,潛意識里總覺得蔣麓能打能折騰,什麼事都可以依靠一下。
昨晚一過,才好像反應過來。
……麓哥也會不安脆弱,一直嘴硬罷了。
在酒店關了十幾天,一放出來感覺天藍地闊,總算是能出來放放風。
劇組找好當地群演組成兩軍,戰旗軍馬一概都是從時都帶來的行頭,在雪原里看著威風凜凜。
葛導演拎著大喇叭高聲布置現場調度,外圈落雪被人踩得一片泥濘,不時有野狗溜過來瞧瞧熱鬧。
蘇沉坐在棚子里烤火,遠遠看著小將軍披甲上陣,殷紅披風在長風里飄揚如翼。
昨晚還擰巴別扭,一上鏡頭又開始拽著臉耍帥。
他捧著青稞茶吹著熱氣,看得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