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叔,”他小聲道:“咱今天還有可能殺青嗎。”
葛導演今天純粹是過來看戲的,捧著可樂嗦了一口,不置可否:“也許吧。”
“您別這麼說,”旁邊有人慌了,小聲道:“總導演說了,黃道吉日就得是今天殺青收戲,萬一拍不完還得補些有的沒的拖到下周六去!”
“我瞧著剛才那個飛身踢沒踹到力度,”葛導演又唆了一口,咂嘴道:“以老卜那性子……”
“休息十分鐘再來一鏡!”遠處傳來大喇叭的怒吼聲:“沒吃飯就滾回去吃完三碗再來!”
“我說吧。”葛導演聳聳肩,起身幫忙去了。
蘇沉等得無聊,索性在片場寫作業。
他穿著華袍,手上還戴著元錦的扳指,長發垂在肩前,悶頭算雞兔同籠到底誰是誰的腳。
忽然有女聲一旁笑起來,很有禮貌地開口道:“小朋友,可以拍一張你寫作業的照片嗎?”
蘇沉抬頭去看,瞧見一個穿斑馬紋小西裝的女人站在他不遠處,模樣看著很陌生,戴著墨鏡也看不清臉。
都要收戲了,還有新演員過來?
也許是誰家家屬……?
隋姐小聲提醒道:“這位是導演的朋友,陳沉教授,她是過來探班的。”
卜導剛好下了導演椅喝茶放松,看見陳沉在這,快步過來握手打招呼。
“你來了也不跟我說一聲,我去機場接你啊!”
“來沉沉,我介紹一下——誒?你們都是沉沉哈?”
女人摘下墨鏡,略有些驚訝:“巧了,我媽媽喜歡沉香,特意給我起了這個名字,你也是?”
“不是,”蘇沉笑得有些害羞:“我是早產兒,出生時才五六斤,姥姥給我起了名字,說沉點才好。”
“咱們仨合個影,”卜導演對老朋友一向熱情,拉著他們拍了好幾張,還有意介紹:“這位是美國知名大學的教授,之前是我有一部劇的顧問,將來啊,你搞不好要做她的學生!”
“也可以來做我的演員,”陳沉半開玩笑道:“萬一我以后當導演了呢?”
“好,到時候我第一個來捧場!”卜老爺子哈哈大笑。
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不僅有導演的各個朋友過來探班,演員也有很多家屬過來探望紀念,抓住最后的機會和喜歡的角色合影。
蘇沉爸媽提前一天請好了假,也是特意過來幫他收拾行李,陪他一起回家。
奪宮戲從凌晨兩點拍到日出,又從日出拍到快要日落,像漫長馬拉松的最后一程。
蘇沉原本以為,殺青戲會來得突然倉促,讓他沒有太多心理準備。
真在一旁候整天的場,忐忑興奮的心情也被磋磨來去,最后只剩下‘到底什麼時候能殺青’這一個念頭。
遠處槍矛相擊聲乍起乍落,演員身系威亞飛來打去,不時還有人身受重擊猝然倒下,一趟戲翻來覆去的演。
直到導演隔著大喇叭喊了聲過,場內場外所有人同時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化妝師給元錦補個妝,換場景了!最后一幕!!”
大伙兒都精神起來,簇擁著蘇沉去演第一部的最后一場戲。
“終于到這個時候了!”
“我馬上能回老家了嗚嗚嗚!”
“想想還有點舍不得啊……”
蘇沉一路往前走,偶然間回頭看了看身后的人。
偌大班底都圍繞著他的左右。
攝影,錄音,布景,化妝,場務……
臺前幕后幾百個人一起努力了半年了,終于等來了今天。
放假了,馬上就要下班了!!
他深吸一口氣,在妝造完畢以后坐在乾元殿前,等待姬齡的到來。
馬蹄聲漸行漸近,黃昏的燦爛光芒下,有少年踏馬而來。
那人發上紅纓猶如鳳凰羽翎,恣意笑容很是輕狂。
“殿下——”
呼喚聲飄揚在風里,散至宮中每一個角落。
侍人女婢皆是跪伏不敢言,空曠宮廷里回聲陣陣。
“洪黨伏誅,萬事無虞!”
元錦坐在輪椅前,笑容淺淡。
小將軍反身下馬,戰袍臉頰皆沾著熱血。
他緩緩跪在他的面前,伏身以示效忠。
“至此之后,便該尊稱一聲陛下了。”
元錦傾身向前,輕聲開口。
“將軍辛苦。”
姬齡大笑一聲,已是累極,一翻身躺在積雪與黃昏里。
他長發散開,戰甲映著寒光。
兩個少年一坐一躺,在宮庭前落影悠長。
鏡頭一路拉遠,宮門逐一合閉,朱紅宮墻在飛雪里變得渺茫微小,直至消失在山河萬象里。
“卡!過了!”
話音一落,禮花爆竹同時燃起,焰火砰砰幾聲飛至高處。
漫天小彩紙被禮炮噴得到處都是,金粉紅花四處飄落,天幕亦變得好似萬花筒一般。
“恭喜殺青!!”
“殺青啦——”
“啊啊啊啊!!!”
蘇沉在尖叫歡笑聲里把蔣麓從人工雪堆里拉起來,幫他拍身上紙屑擬作的飛雪。
有工作人員快步送上超大花束,讓兩個小演員抱了滿懷。
所有人都如過年般歡呼雀躍,大伙兒在煙花下合影擁抱,不少人紅了眼睛。
“要再見啦。”
“沉沉記得想我哦!!”
“很開心這次的合作,期待第二部~!”
蘇沉和每一個認識或陌生的面孔握手致謝,一整晚幾乎沒離開過閃光燈。
他像是迎來人生里的第一次大學假期,感覺仍像是在做夢。
劇組收拾撤離的時間給了三天,不僅僅是酒店里許多房間會空置下來,由酒店幫著看管清理,基地里許多場景也要拉上油布與防塵罩,如同暫時被時間塵封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