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這樣嗎?”
“那當然了,”隋姐笑道:“咱這可是劇組,最忌諱的就是這個。”
但凡有個角色演了死人,自己的照片被弄成黑白遺照,又或者是在劇里作出自盡之類的舉動,參與不吉利的情節,皆是要做些撒鹽噴酒的儀式,好驅散晦氣,繼續過太平日子。
蘇沉顧不上那些,前頭演戲哭得太用力,現在困勁上來了,顯得沒什麼精神。
“還要演嗎?”他問道:“這段不是沒什麼問題麼。”
隋姐剛才還能說會道,一提導演就啞火了,為難道:“要不你去和卜導說說,我是不敢問的……”
蘇沉拿熱毛巾捂了一會兒臉,去鏡頭外找卜爺爺。
他一靠過去,老爺子就搖搖頭。
“還得再來兩回,這事咱不能犯懶。”
蘇沉話都沒說出來就被他堵了回去,踏踏實實說了聲好。
求總導演基本沒用,其實大伙兒都明白。
區別就在于,大部分人求情會被兇回去,對蘇沉他已經很客氣了。
“不想拍了?!你困別人就不困?!”
“哭不出來直接滾蛋!多得是人想演!”
“換人!別在我面前礙事,趕緊換!”
蘇沉旁觀過幾回老爺子罵人,旁邊免不了各路人跟著勸。
“身體要緊,您別肝火太大,行了行了那誰,再醞釀下情緒繼續來啊。”
他說換人那就一定會換人,哪怕拍到一半都能直接剔掉,手腕雷厲風行。
這樣的導演打磨出一部好戲,全程能得罪幾十號人。
但架不住作品風評太好收視率居高不下,演員明星全都擠破了頭往卜導劇組里竄,寧可被罵也想火。
罵就罵!您喜歡多罵幾句嘿!
說是要過生日,下午扎扎實實拍了三趟哭戲,每次保質保量,絕對不將就。
一般小孩哭到第二回 ,眼淚基本就放不出來多少了。
蘇沉體力有限,第一場休息了二十分鐘,第二場拍完找導演要了接近一個小時,在片場悶頭就睡,睡醒了精神補足了繼續去鏡頭前面哭。
還真別說,這三場各有各的妙處,混剪一下效果加倍,好得不得了。
蔣麓今天臺詞很少,基本沒多少存在感。
他看著蘇沉一遍一遍入戲出戲,跑去沖了杯熱果珍,遞給他補充糖分。
蘇沉睡醒的時候,剛好看見麓哥蹲在自己面前,手里還有杯熱橙汁。
“給我的嗎?”
“嗯,慢點喝,燙。”
這個舉動比熱果汁本身還來得驚喜。
蘇沉雙手捧著果汁小口小口地吹著氣,眼睛亮亮地看著他。
“你對我好好啊。”
蔣麓:“……”
能不能別說這麼肉麻的話。
這種時候應該回一句什麼??才沒有?別多想?
“哭戲是很累。”他言不由衷地說:“你要是餓了,我去幫你找點零食過來。”
“麓哥,我看到你給我的滑板了,”蘇沉捧著果汁露出大大的笑容:“謝謝你一大早就把它放在我門口。”
蔣麓嘆了口氣。
我把它放門口,就是為了避免這種交流。
他其實沒那麼不善言辭。
如果聊些亂七八糟的,互相開玩笑損幾句,講點冷笑話之類的,他比誰都會接梗。
偏偏蘇沉總是認認真真說話,認認真真道謝。
蔣麓沒法正經地過日子,這時候連自己都能察覺自己有多擰巴。
導演喇叭招呼了幾聲,大伙兒繼續籌備著拍戲。
早上十點開了工,一直忙到晚上十點才歇。
等卸妝洗澡一條龍忙完,已經是十二點了。
隋姐直到陪小孩把小蛋糕的蠟燭吹完,才揉揉他的頭發,說聲晚安關好門離開。
蘇沉一個人舀了一勺小蛋糕,嘗了嘗味道。
他太累了,累到吃不下什麼,晚飯都只是扒拉了幾口盒飯。
睡覺之前,他特意給爸媽打了個電話。
另一端秒接,想來在客廳等了很久很久。
“寶貝——生日快樂!”
“爸爸媽媽給你準備的禮物收到了嗎?”
“我們聽小隋說啦,你今天累壞了吧!”
蘇沉揉著眼睛,已經陷進了被子和枕頭的柔軟包圍里。
他一個人睡大床不習慣,很久之前就把四個成年人的大枕頭在床上圍起來,自己躲在枕頭圈起來的小角落里睡覺。
“我今天還收到了一個紅包,里面有八百塊呢。”他小聲說:“沒過年就收紅包了,真奇怪。”
電話那邊問候著他最近過得怎麼樣,今天天氣預報說渚遷起大風了,他們拍戲的時候冷不冷。
蘇沉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只嗯了幾聲,漸漸陷入了夢里。
直到聽見均勻的呼吸聲,蘇峻峰才輕輕掛斷電話,和梁谷云對視了一眼。
“我沒想到拍戲會這麼辛苦,”他揉著額頭道:“一周能休息一天就不錯了,有時候連著十天都要演,真怕他吃不消。”
梁谷云守在座機旁邊,從頭到尾都沒聽到兒子說完幾句話,可見另一頭已經累成什麼樣了。
“我問過蔣麓。”
“蔣麓?”
“對,我問他,他拍那麼多打戲,而且還是比沉沉更小就進了劇組,這些年怎麼過來的。”梁谷云躺回沙發上,有些出神:“那小孩說,硬撐。”
“撐不下去的都走了。”
她很想問問蘇沉,是什麼支撐著他這樣堅持,能讓一個養尊處優的小孩打磨到現在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