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蘇沉始終離他很近,無論是劇中還是戲外。
他看得見他用力時脖頸繃直時的青筋,也看得見沒被戲服保護的,被磨出紫痧的后肩胛骨。
卜愿拍戲一向盡善盡美,最多只給三十分鐘的體力恢復時間,然后吩咐再來一鏡。
蔣麓點點頭,再次穿好安全服,準備上繩。
蘇沉深呼吸著在一旁同步穿好,和他一起暴露在鏡頭前。
“三,二,一!”
打板聲啪的響起,長劍挾著風聲刺破洞穴里的寂靜。
群蛇引頸欲咬,遠處忽地傳來幽怨笛聲。
蘇沉突然聽見了什麼輕微的裂響。
“咔嚓。”
他不安地抓緊蔣麓,在半空中神情戒備。
“嚓……”
“轟!”
別軌器猝然迸裂斷開,蔣麓直接失去提力急速往下砸去!
“麓哥!”蘇沉恐懼到失聲,伸手想要抓住他的手,但力氣并不足以留住他,吃痛到不得不松手:“麓哥!!!”
“咔。”
“咔嚓。”
最恐怖的聲音再次響起,近的像就在頭骨里細細的鉆破了一個孔。
威亞支撐不住受力失衡,瞬秒里轟的崩斷一根,蘇沉直覺天旋地轉,雙肺都要從喉間涌出來。
他在下墜時尖叫出聲,但下一刻直接砸在地上,聽見有什麼斷裂破碎,冰涼濕滑的繩子在纏繞他的胳膊。
不是繩子,那不是繩子——
他失去了意識。
再醒過來的時候,四肢說不出的痛。
刺鼻的消毒水氣味涌入鼻腔,遠處有人在絮絮地說著什麼。
蘇沉努力睜開眼,但刺眼的光讓他忍不住伸手去擋。
好亮……怎麼回事。
“沉沉,你醒了?”小京姐姐守在他身邊,忙不迭幫忙遞水:“先緩一緩,你沒事啊,不用怕,醫生已經給你檢查過了。
”
小孩有點坐不起來。
他太累了,累的只想蜷進厚實溫暖的被子里,哪怕在醫院里多睡一會。
“咱們等會回酒店休息,卜導也給你們放假了,先好好調整一下。”
小京幫著喂了點水,習慣性伸手碰一下額頭,確認他體溫正常。
蘇沉扛著困意看她,終于回過神來,記起剛才發生的事情。
“剛才——”
“麓哥!”他猛地坐起來,哪里還顧得上睡覺:“他有事嗎?蛇有沒有咬到他?”
小京手忙腳亂地幫他蓋上外套,快速道:“你沒摔傷,內科醫生檢查過了,只是有輕微腦震蕩,睡幾天就好。”
洞窟狹窄低矮,沒到會讓人摔骨折的地步,但也免不了皮肉之苦。
“麓哥在哪里,”蘇沉抓住她的手:“他出事了嗎?”
“他沒事,你不要緊張,”小京努力安撫道:“他雖然……摔在蛇箱上面了,但都是無毒蛇,只是被咬了幾口,不會有生命危險。”
蘇沉匆匆問了病房號,光著腳就沖了過去。
由于別軌器脆化崩開的緣故,蔣麓被失控的威亞甩出布景外,直接砸到了道具存放區的蛇箱上。
蘇沉摔在一旁的軟墊上,皮膚也有一定擦傷,但內科診斷后沒有其他問題。
蘇沉聽清楚了事情經過,仍然四處在找蔣麓病房的位置。
他共情能力太好,幾乎能在腦中模擬出尖銳蛇牙扎進皮膚的瞬間。
不是一條蛇,兩條蛇,麓哥是砸在一鐵箱的蛇上!
他看清名牌時根本顧不上敲門,像是撞進屋子里一樣快速沖進去,看見坐在床邊等護士打繃帶的蔣麓。
少年臉上多了兩抹血痕,已經被涂了黃褐色的碘酒。
他伸出一只手任由護士拽著,懷里還放了本翻到一半的雜志。
“你來了?”
蘇沉沖到他面前才發現自己腦子里一片空白,又不敢去抓他的手,雙手抓著床尾的被子,眼淚大滴大滴地往下流。
蔣麓被他嚇一跳,條件反射想幫忙抽張紙巾,被護士重重抓了回去。
“別亂動!”
蘇沉看著他都說不出話,呼吸起伏大到如同墜落時的心情,哭的像只下雨天的小羊。
“你別哭的這麼慘……”蔣麓艱難地想說點人話:“你醒醒,我是被咬了,不是被砍了。”
小京姐姐后一步才趕過來,手里還提著蘇沉的鞋,又急急忙忙地去拿紙巾,把蘇沉抱在懷里哄。
蔣麓看在眼里,有點煩躁,把臉別到一邊。
他煩躁的原因是,他從來都不習慣蘇沉身上這種過分的細膩。
不知道如何接受,如何面對,如何回應。
就好像飛鳥不會游水。
從來沒有人為他留過眼淚。
更不會為了屁大的傷表現到著急壞了,好像天都要塌下來。
蔣麓小時候身體不算好,動不動就感冒發燒。
但他媽媽認為發燒只是一種生理現象,從來都是冷靜自持地對癥下藥,然后在旁邊給他科普化學小常識。
那時候他還是個小破孩,腦袋頂著冰袋在旁邊被動地聽些有的沒的,自己迷迷瞪瞪地覺得好像要死了,但是一看親媽冷靜的很,又隱約覺得好像不會死。
“所以你可以在感冒發燒的時候吃冰棍,”蔣女士挪開書,語氣平淡:“來一根嗎?”
“……不用了。”后者完全沒覺得高興。
父親從記事起就不存在,母親又一向是副冷淡面孔。
反而是會生氣會揍人,會催他練功教他讀書的舅舅更來得生動。
蔣麓深呼吸一口氣,想跟蘇沉說聲謝謝,嘴巴都張開了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