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果你做不到,就絕對不要嘗試。”
“前提?”
“如果你為一部戲寫了信,做了物件,留下任何痕跡,”他望著蘇沉,神色鄭重:“在這部戲結束之后,要親手燒掉它們。”
“你必須這樣做。”
蘇沉愣了下,笑著反駁。
“不好吧,那樣多可惜啊。”
總該留下一樣東西,作為日后的留念不是嗎。
“你可以帶走劇組的小道具作為留念,很多人都這樣做,法杖,長袍,還有演員把假發套都帶回家了。”
“可是你親手做的,親手寫的,鏈接了你和那個角色的任何東西,最后都要燒掉。”
蘇沉察覺到老爺爺沒有在開玩笑,半晌道:“聽起來好難做到。”
“如果是我的話,我會很舍不得。”
“嗯,所以要慎重。”
老導演握住他的手,目光堅定。
“有的事,再可惜也要做。”
就像蝴蝶必須要離開它親自做好的繭一樣。
沒有蝴蝶會困死在自己的繭里。
第19章
萬風集頗有種東南亞山谷集市的感覺,劇組為了表現多國貿易的興盛繁華,簡直快把大半個中古市場搬過來。
水果容易腐爛,索性大筐大筐的布置塑料模型,曾經有群演隨手抄了一個偷著咬一口,跟噴雪般咳出滿口的泡沫顆粒。
銅碗銀燈之類的擺設更是要擺出現場倉庫的氣勢,絲綢錦緞漫帳掛好,下雨天還得找人匆匆忙忙搶收回去。
鏡頭拍一寸,布景便要一尺,越是信息量飽滿的場景,越能讓觀眾從每一個角落都感受到真實。
蘇沉最近寫作業之余的愛好,就是去萬風集的景棚里走走逛逛,比逛大賣場還要來得好玩。
成串的寶石,堆了四五層的白玉佛像黃銅菩薩,還有各色香料,字畫墨寶,全都被精心挑選好角度鋪陳開來,讓人目不暇接。
他忍不住想卜爺爺之前和他說的那些話。
可以帶走劇組的小道具,但必須要燒掉自己親手做的東西。
他不敢隨意拿走任何屬于劇組的東西,大概是太守紀律了,哪怕有工作人員允許,也總有種盜竊公物的不安。
越是這樣,他越舍不得扔掉或者燒掉屬于自己的東西。
這樣說來,一滿本寫畫標注好的劇本之后也要燒嗎?
好幾個月里聽表演課寫的筆記也要燒嗎?
蘇沉悶悶地嘆口氣,心里還是覺得抵觸。
他做不到。
“對了,蔣麓哥呢?”
“他去譎蛇窟了,說是不放心。”
“什麼?我也要過去看。”
“不好吧,”助理為難道:“那里頭在布置真蛇啊,我怕你被嚇著。”
現在國內技術有限,真要做出萬蛇涌動的效果,還是需要一定實物實景的支撐。
劇中角色按圖索驥去蛇窟找人,全憑著姬齡身背元錦同時懸索過洞抵達彼岸。
這洞穴里有暗金色的致命毒霧,也有細細奔流的地下暗河。
蛇的眼睛在黑暗里泛出幽微螢綠色,猶如一片螢火。
蘇沉到了劇組現場,才看見劇組真的掘了一條暗河,做出二十米長的室內洞穴。
為了保證攝像師能多角度取景,暗河蛇窟需要做成半開放式,同時用鐵網攔住蛇的去路。
同時河流用暗管做出流淌的效果,數十條無毒小蛇嘶嘶吐信游動往來,還有道具假蟒放置好了無線開關,收到信號后會用靈活的骨節往上攀爬,探出水面。
暗窟在景棚里設了重重鐵絲網,確保不會因為某個人的失誤導致滿劇組都是小蛇亂爬。
蘇沉隔著兩層鐵絲網遠遠往里瞧,因為身高不夠,努力踮著腳往里看。
蔣麓抱臂站在里面,觀察吊威亞的空間范圍。
他需要背著蘇沉穿梭石窟之間,偶爾還做個足尖輕點蟒頭的特技鏡頭。
“確定安全嗎?”旁邊的導演助理不放心道:“他畢竟只有十四歲,背著蘇沉會不會體力跟不上……”
“有兩種辦法,要麼蘇沉也吊威亞,要麼切兩個鏡頭,其實大部分鏡頭里他背著的是穿著元錦衣服的假人,不露臉就行。”
訓蛇師手執鐵叉,嚼著檳榔在和道具師念叨哪里還要怎樣改進。
蔣麓漫不經心地聽著他們的廢話,一側頭,正好與蘇沉對視。
他正要開口打個招呼,世界突然陷入一片黑暗里。
“臥槽!停電了!!”
“啊啊啊啊救命——”
“叫什麼救命,蛇又沒跑出來,手電呢?助理找找手電在哪,其他人原地呆著不要動!”
絕對的黑暗是伸手不見五指,如同感官都被瞬間剝奪,無法確認自己或任何事物的存在。
蘇沉住在老住宅區,家里隔三差五停電慣了,陷在純粹黑暗里只眨眨眼睛,輕車駕熟地等有人找手電筒來。
他沒什麼反應,還安撫性拍拍身邊的助理姐姐,鎮定到顯得很可愛。
遠處傳來鐵絲網彈動的聲響,聽著像是有誰在跨欄。
不過一會兒,有個人身形矯健地落在蘇沉身邊,落地時單手撐地,重心很穩。
“怕麼?”蔣麓問道:“我記得路,先帶你回去?”
蘇沉在黑暗里完全看不見他的輪廓,伸手試探著往聲音來源處觸碰,剛好抓住他的衣角。
“謝謝,”他不確定道:“你是特意翻墻過來找我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