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吧。
這家伙好像不太靠譜哎。
火車轟鳴聲自遠而近,鐵軌末端的風景被炙熱溫度扭曲了形狀。
蘇峻峰下意識提好行李,又確認道:“沉沉?”
“……麓哥哥。”
蔣麓把煙按滅,點了下頭。
他不喜歡小孩,也從來沒打算過一直仔細著照顧誰。
但蘇家人一直對他體貼有加,親切到讓人沒法拒絕。
罷了,破例一回。
再回酒店時,車里一下子空了兩個人的位置。
蘇沉一直趴在窗外看,明明知道爸媽是坐火車走的,卻還是往離開的方向瞧著,也不知道在找什麼。
蔣麓坐在他的后一排玩了很久手機,感覺車里太安靜了,伸手擰了瓶水給他。
“喝嗎。”
小孩沒吭聲,小幅度搖了搖頭。
蔣麓皺了下眉,自行喝了兩口,不再說話。
他靠著邊沿想淺睡一會兒,無意間看見玻璃的倒影。
蘇沉紅著眼眶,一直在忍著沒哭。
十歲的小孩突然要長久離開父母,獨自在陌生的地方度過半年,會是什麼樣的心情?
蔣麓一個人糙慣了,很長時間里希望自己做大人而不是小孩,十四歲活得像十八歲。
他咳了下,不自然地開了口。
“前幾年還小的時候,我剛離開我媽,在飛機上哭了一路,后面我舅舅都哄煩了。”
蘇沉憋了半天,沒想到還有人比他更幼稚,終于被轉移重點,回頭看他。
“你也會哭啊?”
廢話,當然是騙你的。
蔣麓這些年都沒心沒肺的,拍打戲差點骨折了都沒哭過,更何況是這種破事。
他略僵硬地嗯了一聲,繼續即興發揮。
“有幾天晚上打雷下雨,我睡不著,還給我媽打電話來著。
”
小朋友邏輯敏銳:“雷雨天打電話可能會被劈死。”
蔣麓:“……我謝謝你提醒啊。”
坐在前排的助理姐姐忽然想起來什麼,從包里掏出來一個小冊子。
“喏,這是你媽媽特意給你的,一定要保管好啦。”
蘇沉接過冊子,在日光下翻看起來,發現里面都是爸媽畫的小人書。
厚厚一本小冊子,里面有微波爐、洗衣機等等電器的用法,從洗衣粉每次放多少,深淺衣服不能一起洗,到葡萄雞蛋之類的東西不能放進微波爐里都寫的事無巨細。
再往后翻,是遇到困難該如何求助前臺姐姐、火災時應該如何處理、緊急情況怎麼保護自己。
外公外婆、爸媽單位、好朋友的各個電話也全都抄了下來,旁邊還細心標注了打電話的時間,避免打擾到其他人。
他們白天陪他訓練拍戲,晚上等他睡著了,一個人寫注意事項,另一個人幫著畫插圖,每一晚都忙到深夜才休息。
一切只希望都顧慮完全,讓他一個人也能面對一切。
蘇沉一頁一頁的看過去,低著頭不再說話。
蔣麓在旁邊跟著看了幾頁,看到后面也是沒招了。
“行吧,現在可以哭了。”
這還忍個屁。
他要是早幾年,看到這麼溫情的東西也扛不住,可惜親媽常年醉心學術沒啥溫情。
小孩嗚嗚兩聲跟著點頭,眼淚即刻流的稀里嘩啦。
劇組的第一場夜戲終于要開了,按照日程表里的安排,將從晚上七點天黑透之后開始拍,一直拍到凌晨三四點,直到天快亮了才收工。
原劇情里,皇嗣相殺,所有涉事者都爭相奔逃出京,當權者要做的第一件事當然便是鎖城。
洪黨狂妄,又執掌兵權,得到消息時第一時間嚴密保護好五皇子的去向行蹤,同時嚴控京城內外,連郊外也層層設防,派人拿著畫像日夜比對篩查。
第一場追殺夜戲拍攝于千傾竹林之中,恰逢金月如鉤,夜明星稀,很是應景。
劇組自四五點便在安排人手掛燈清路,還有群演被副導演帶著踩點。
今晚蘇沉戲份很少,只需要帶好外套睡袋在旁邊待命就好,但姬齡即將在竹林中踏霜沐月而來,要拍一次極其驚艷的開場。
導演說了要驚艷,兩個字就代表配色打光運鏡等等都得玩了命的推質量。
蔣麓白天睡到下午四點,早早養足了精神,五點去了片場陪其他人熟悉威亞。
他吊在高空飛來飛去,導演則跟上帝一樣背著手到處轉悠。
“竹子上的霜不夠,再噴點。”
“顏色不夠透啊。”
旁邊圍了一圈人,早就不敢回答‘導演這竹子本來就這色了您還要咋滴’了,轉而拿出一長溜噴漆出來。
“我們跟著上色,再紫點還是再綠點?”
“要透,要盈潤,要有露水沾著的感覺,明白嗎,”卜老爺子仿佛在教書一樣,掰了根竹枝給他們看對比:“老竹有老竹的翠,新竹有新竹的碧,景兒好看了才襯得人更好看,先去把那些枯的蔫的都去了。”
大伙兒齊齊應了一聲,各自分工忙活起來。
化妝師們準點到了,給演員們弄頭套發飾,先給蔣麓整好了放他去排練別的打戲。
蔣麓躥了一半,被親舅舅捉了肩膀。
“你這眉毛怎麼回事。”
少年在老頭面前早學乖了,這時候不吭聲別找事裝傻就行。
化妝師湊過來看了眼:“他不一直這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