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
小朋友癟著鼻子,瞧一眼戴耳機聽歌的蔣麓,又慘兮兮地看他。
蘇峻峰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可能是導演侄子身上有煙味。
“沉沉,我怕你等會想去廁所,你來坐靠近走廊這邊好嗎?”
小孩如釋重負點點頭,剛換好位置靠著爸爸歪頭就睡,都忘了惦記飛機起飛有多好玩。
副制片人眼瞅著助理秘書像導游一樣介紹完了當地特色迷人風景,適時咳了一聲,提醒蔣麓說點什麼。
他們就是怕成年人這邊態度堅決,特意帶了個親近的半大小子一塊陪同。
多講點劇組有趣的事情!
把沉沉的積極性興趣都調動起來啊!
現在不是悶頭聽歌的時候!!
咳一聲蔣麓沒反應,咳兩聲沒反應,到第三聲的時候蘇峻峰強笑著解場了。
“嗨,這位是卜老的侄子吧?樣子看著有十五六了?”
“才十四,”副制片忙接話道:“他從小跟著家里人跑劇組混場子,身上有點江湖氣,其實是很好很有個性一孩子,您別見怪。”
大概也是聞到煙味,副制片有意緩解下氣氛,連珠串地報了幾個知名影視作品。
“這幾部您大概聽說過吧,他都在里頭演來著,可以說是從小被卜導教大的。”
蘇峻峰第一眼就覺得這初中生很面熟,半天才反應過來:“噢噢,他是——”
“雖然演的都是些配角,最近才開始演男二,但這孩子可靈了,樣子看著是有點痞,但一進了片場,演啥像啥,三教九流都模仿的一模一樣。”副制片人笑容贊賞,一夸起來就停不住:“有時候在一部劇里串好幾個角色,妝面一換氣質跟著變,大伙兒都沒認出來!”
蔣麓自上飛機以后就只是掛了個耳機裝樣子,他不擅長應付小孩子,蘇沉被安排著坐在他旁邊,他不習慣。
一直聽到這串夸獎,少年臉上才有點掛不住,把臉別到一邊悶悶道:“還行吧,一般。”
蘇峻峰讀大學時踢過好幾年足球,先看看自己的胳膊腿,再看蔣麓,轉頭看向副制片調笑起來:“看著練過啊,一副武架子。”
“可不是!四五歲就有佛山來的老師父帶著教了,”副制片伸手飛刀似得比劃了好幾下:“那家伙,飛檐走壁啊。”
蘇爸聽著好奇:“這孩子干翻我要多久?”
梁谷云一聲重咳。
蔣麓難得聽到這種大膽提問,伸手比了個五。
“喔!五分鐘嗎,真厲害!”
“五個。同時。”
“……啊哈哈哈哈。”
幾個大人本來提前攛掇了好久,以為兩個年紀小的孩子能相互聊到一起去,方便促進合作談成。
在卜導的理想規劃里,最好是下飛機前這兩孩子就友誼深化到無話不談,最好吃個午飯當場一拍即合簽了合同。
誰知道這兩誰也不主動理誰,距離不近不遠時還聊兩句,一安排坐在一塊兒全閉了嘴。
導演秘書生怕因為這事丟了飯碗,又不敢催蔣麓,膽戰心驚地繼續努力當好導游,一路上笑容不敢間斷。
蘇沉一路表情淡淡,對飛機沒反應,對五星酒店沒反應,房間里的歡迎大禮包都沒有拆開。
完了,完了。
導演最看重的小孩搞不好簽不上了。
要出事,要出事啊!!
午飯后的間隙,秘書助理聯合副制片趁著蔣麓出去抽煙的功夫,把人給圍了起來。
“祖宗!!你幫幫忙啊!!”
“你知道你舅有多重視這事吧,他在談好幾億的合資才走不開,你得幫幫哥們姐們兒啊!!”
“麓哥!我管你叫哥了,你跟那孩子好好聊聊,說點啥好聽的哄人家笑一笑,煙咱回頭再抽!”
蔣麓本來沒這毛病,正是年少貪睡的時候被舅舅拎著成天拍夜戲,漸漸才開始抽煙。
少年比平時要緘默許多,等那幫人把好話歹話都講完了,才捻掉煙搖搖頭。
“讓他自己選。”
他抬起眼時,聲音不容置疑。
“入不入這一行,留不留在這里,讓他自己看,讓他自己選。”
“我什麼都不想說。”
秘書捂著心口往墻上一癱,扭頭看著助理道:“回頭卜老爺子要殺了咱,咱們一塊手牽手走黃泉路。”
后者已經是慷慨赴死的表情了:“好姐妹一生一世一起走,做鬼也做開心鬼!”
副制片人留也不是跑也不是,良久之后才伸出了手,壓力大到無以復加:“給我一根,我抽完了陪他們逛千陽影視城去。”
“今天好像是隔壁劇組拍宮廷劇的時候,有幾個場子要臨時通行證,都提前辦好了吧?”
“早打好招呼了,在我這!”
下午三點,一行人抵達影視城深處,下車即躋身于民國街巷與紫闕朱閣的交叉口。
五六百米外,正有浩浩蕩蕩的宮女排成長隊,在羽扇頂蓋的引領下緩步向前,走向靜謐的漢白玉階。
蘇沉剛一下車,看到的便是對面劇組的那一幕。
他的整個視野,全部世界,像是驟然站在了時光與命運的十字路口。
西北前街旗袍淑女在街頭含笑撐傘,東南后殿有仕女在芭蕉樹下婀娜漫步。
斗拱飛檐之上,琉璃瓦流轉生光。
再一轉頭,又有駿馬揚蹄,踏過山林長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