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珩還在休眠期,這一次不僅陸千闕不回來,賓客們也都拒了,不再舉辦跨年宴會。
所以即使春節的氣氛和往年一樣,忙碌整年的人們喜氣洋洋,到處都掛上了紅色燈籠,寧秋硯還是能感覺到冷清。
進入大宅路過會客廳時,去年整夜綻放的煙火聲、熱鬧的談笑聲,好像就都在昨天。
回到熟悉的房間里,打開窗戶看見窗外冰封的淡藍色湖泊。
湖邊的碼頭新修建了圍欄,看起來別有一番風景,寧秋硯在窗前站了許久。
冷氣倒灌,他收回視線伸手關上窗戶,不想合頁卻忽地發出一聲響。
他立刻抬頭,看上了天花板之上。
康伯進來正巧看見這一幕,告訴他:“不用緊張,先生不在樓上。”
寧秋硯疑惑:“不在樓上?”
“是的,終歸還是太吵了,不是個適合沉睡的地方。”康伯道,“只是我們都習慣了跟隨他的作息,所以靜悄悄的。”
寧秋硯問:“那他在哪里?”
知道關珩不在,寧秋硯心中一直提著的緊張感竟然減輕了不少。
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凌醫生只說關珩會休眠,寧秋硯想當然地認為關珩是在自己的房間里,所以從沒問過。現在仔細一想,休眠應該需要更為幽靜的環境,關珩肯定安排了別的去處。
“先生的休眠地只有凌醫生和陸少爺知道,其實我們也不是很清楚。”康伯說,又告訴寧秋硯,“原本只說是兩三個月的,后面又延長了,這是常有的事。”
關珩在康伯知道的幾十年間就進行過為期不同的幾次沉睡。
有的時候關珩是自己醒來的,康伯每天都親自上三樓去打掃,只要看見物品動過,就知道他醒來了,會叫人準備好新鮮的血液。
三樓悄無聲息,康伯每天都會用鮮血替換空掉的玻璃杯。過上幾天,關珩就會披著睡袍,在夜里走下樓梯。
有的時候則是被喚醒的。
最近的一次就是渡島面臨危機,陸千闕喚醒了他。
康伯不知道這一次關珩和寧秋硯做了約定,還在等待被喚醒。
寧秋硯沉默著。
他轉頭,望向窗外灰色的天空和綿延的山脊,白雪壓過樹梢,世界冰冷一片。
*
寧秋硯沒有點亮燈塔。
他在渡島待了七天,幫白婆婆的小溫室里的植物翻土,現在是很適合施肥的季節。
白婆婆種植的大多是食用香料,如鼠尾草、迷迭香、羅勒,香茅草等,有好幾種都是寧秋硯在圖書室的植物標本圖冊里見過的,所以能叫得出名字。
另一邊的土壤里那些光禿禿的矮桿,他就不認識了。
“那些啊。”白婆婆說,“是先生去年扦插的繡球。”
寧秋硯想起了什麼,站在密密麻麻的桿子里。
去年他就來過溫室農場,但沒有進來過這個小溫室,不知道里面竟然種了這些。
看到他露出看上去很難過的表情,白婆婆安慰道:“不是死了,是這植物也休眠,都還活得好好的呢。”
“那時候原本只有一株,被先生養得枝繁葉茂的以后,也不知道他從哪里來了興致突然用來做扦插。”白婆婆拍拍手上的泥土,站起來說,“他還看書,調理土壤的酸堿度,說要試試調劑花球的顏色,調得我這塊地一大半都不能用了,他還答應給我擴建的。”
年夜飯眾人聚在大宅里。
關子明已經離開了島上,但有兩個關家人新上了島,一大桌人坐得滿滿當當。
康伯今年也吃上了白婆婆做的醪糟雞蛋,一連喝了三碗甜湯,臉都喝得紅撲撲的。
他還要去盛,白婆婆拍他的手:“還吃,少食多餐知不知道,你都多少歲了,明年還想不想吃了?”
島上對“死”字沒有什麼忌諱,雖然在春節里,但眾人也一點不在意。
見很有威嚴的康伯被白婆子管,大家都在笑。
“好好說話,別打。”康伯也笑著說,“知道我活不了幾年了,還這麼兇。”
白婆婆兇是兇,還是樂呵呵地奪過碗去,幫他盛了一點點,哄小孩似的。
凌醫生對康伯說:“您的身體我最清楚,好得很。不過您還是得千萬保重身體,您要是走了誰來管這麼大一家子?”
康伯就指著常在農場做事的一個漢子說:“關正來管。”
那個叫關正的擺手:“還輪不到我,輪不到我。先生和我都還不熟呢。”
寧秋硯看著這樣親切的一群人,被他們之間的親情氛圍感染。
他們也和他一樣,鮮活地來到這世界上,被關珩照拂著,愛護著。
經歷碌碌一生,化為無窮歲月里的塵埃,美滿無憾。
寧秋硯離開渡島那天是凌醫生送行,顯然是有話要和他講。
他們在碼頭分別。
寧秋硯下車前凌醫生叫住了他。
寧秋硯沒有戴紅寶石耳釘,大家都注意到了,卻不是每個人都會問。
凌醫生不一樣,他是最早觀察到寧秋硯微妙變化的人,一點點見證寧秋硯的動心、猶豫與躊躇。
他也是最早猜測到關珩心意的人,比陸千闕還要早得多。
“怎麼不找先生?”
凌醫生問。
寧秋硯說:“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