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珩是不會那麼做的。
說到這里,凌醫生也覺得場面殘忍,頓了頓才繼續道:“動物血自然沒有那樣的效果,相較而言簡直是太微弱了,現在養殖場每天供應的量都很大,遠不止幾千毫升,每天都有牛羊尸體送去掩埋。我看先生的神色,應該不是很好受……”
“像先生這樣年長的吸血鬼,其實休眠有和動物血差不多的效果。他的自身血液特殊,本來就有更強大的自愈能力。”
關珩的一滴血,能讓寧秋硯傷口消失,幾毫升,就能使小工被鹿角戳穿的腹部傷口迅速愈合。
也能慢慢地在體內再生。
“雖然一樣作用緩慢,但總比現在這樣好受吧。所以我建議先生休眠。”凌醫生說,“你覺得怎麼樣?”
寧秋硯捏緊了手機:“需要多久?”
凌醫生笑:“兩三個月而已,不會耽誤你們聯絡感情的。”
寧秋硯很快說好。
凌醫生又聊了一些其它的事,問他情況如何,目睹血腥場面后若有不適,要及時告訴身邊的人,他們會安排心理醫生。
還說,康伯接到關珩時第一次失態了,跟在關珩身邊五十多年,看見他那模樣康伯連胡子都在抖,還想伸手去攙關珩——當然是沒有被允許的,關珩習慣與他人保持距離,也沒有虛弱到需要人扶。
寧秋硯靜靜地聽著。
凌醫生打電話的意圖很明確,那就是想讓寧秋硯去和關珩商議。
在渡島人眼里,寧秋硯是關珩心中最為特殊的存在,與他們都不同。他對關珩說什麼,都應當有比其他人更重的分量。
因為他是唯一能牽著關珩的手,并排站在關珩身邊的人。
“您不想休眠?”
夜里,寧秋硯還是給關珩打了電話。
彼時月圓。
玉盤掛在渡島和溯京之間。
“陷入休眠期后我的意識也會休眠,不一定什麼時候才醒。”關珩在電話那頭說,“上一次是被陸千闕喊醒的。”
說是兩三個月,其實不一定。
饑餓狀態的血族如果不是自己醒來,那麼人類都最好都不要靠得太近。
陸千闕應該很樂意再次幫忙。
但他們現在談論的重點不是那個。
“沒關系,我還是會每天都給您發信息,告訴您每天都發生了什麼,我都做了什麼,您醒來就可以看到。”
寧秋硯垂眼,看著陽臺下靜悄悄的花園。
遠處城市喧囂,黑房子里只有他一個人。
“如果您沒有自己醒來,那我會來叫您,不用等陸千闕。”
關珩問:“你確定?”
當時坐在公園樹蔭下,在雨絲中,要求關珩別沉睡也是寧秋硯。那時候的他光是想到有幾個月不能和關珩說話,就一點也承受不了。
關珩記得,寧秋硯也記得。
“我確定。”他抬眼,看向夜空中瑩白的明月。
他知道休眠期一旦超出,哪怕只是三五年,他們也會錯過許多相處的時間。
畢竟人類的壽命有限。
電話那頭很久都沒有傳來聲音。
兩個人像回到了沙發的兩端,那麼近,又那麼遠。
人都長了嘴,關珩不喜歡打啞謎。他很直接地問:“你在想什麼,寧秋硯。”
寧秋硯能想象出關珩說這句話,居高臨下看過來的樣子,不由自主地說:“我最近想了很多事,但又不能一下子想得很明白。”
兩三個月的時間,關珩需要休眠,寧秋硯需要思考。
關珩沒有問他指的是什麼事。
只聽寧秋硯突然說道:“我愛您。”
三個字發自內心肺腑,寧秋硯說出口,才知道沒有那麼難。
于是他又說了一遍。
“我愛你。”
這一遍說得很認真。
一天天累積,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癡迷。
“我知道你也在用你的方式愛著我。”他說得有點無序,但已經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表達方式。
“但是,如果注定無法以同樣的目標作為生命的終點,那麼我們在追尋什麼?”
第112章
五月,天氣徹底放晴,陽光不再吝嗇,溯京迎來了為期三個多月的、珍貴的夏季。
這是寧秋硯在溯京度過的第一個夏天。
生活恢復了平靜。
他每天早上騎車自行車去上學,下午去學長的工作室打工,周末上網課或者去駕校,過著普通大學生的生活。
關珩走后,除了偶爾接到過幾次李唐的電話——對方又給他做了新衣服,寧秋硯沒有在生活里碰見過任何血族。
那些不屬于人類世界的生物,仿佛都消失了。
偶爾寧秋硯會想起俱樂部,想起山茶花之夜,想起瓦格納、秦惟之等那一張張蒼白的、詭譎陰鷙的臉,想起他們貌似優雅實則傲慢的語調。
其實時間沒有過去多久,但沐浴在陽光里,會覺得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
普通大學生的生活當然也會有不如意。
寧秋硯的駕照筆試掛了科,比起實操科目,這一道道莫名其妙的選項,生僻奇怪的道路標志,比五線譜上跳躍的音符復雜無數倍,真的很難讓他馬上就塞進腦子里。
關珩之前有幫他抽考,那時候他就不怎麼答得上來。
打錯了,關珩就卷著書,輕輕地敲他的腦袋:“笨,這是減速慢行的手勢,錯第三遍了,怎麼還記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