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臺燈光線中,關珩鳳眼微垂,視線專注地落在寧秋硯臉上,睫毛投下陰影。他瘦得可怕,臉頰是凹陷的,黑色長袍寬盈了許多,松松披在寬闊挺拔的骨架上。
他的情況在好轉,視力已經完全恢復,比起前幾天的情況要很多。
寧秋硯“嗯”了一聲,帶著鼻音。
嗓子發緊,他沒法開口講話,干脆拉過關珩的手拂開衣袖,觀察關珩身上的傷痕。
關珩的手很涼。
與人類相似的那種如同生命力一般的東西從身體被抽走,導致胳膊干枯,青筋凸起,有種讓人不適的冰冷感。
那皮膚比過去還要白,表面有或白色,或淺灰的痕跡,是牙洞傷口正在愈合。很不可思議,這具軀體在了無生機的同時,又有人類所不具備的強悍復原能力,無論受多重的傷,經過自我修復都會完好如初。
可惜受多名吸血鬼毒素影響,除非大量吸食人類溫血,否則痕跡還需要一些時間才會完全消失。
有液體滴落,寧秋硯狠狠擦了一把臉,咬著嘴唇,不想再在關珩面前哭。
但很快地,他就被攬入了關珩的懷里,臉貼在關珩頸側。
“……不會再有那種場面。”關珩聲音里透出陰沉,纖長的手指輕輕揉著人類的后腦勺,低沉而強勢地安撫,“不要去想,忘了它。”
年長的吸血鬼有品嘗情感的能力。
在那滿是血腥味的山間小屋中,關珩用自己的咬痕將寧秋硯身上的傷口覆蓋,一邊汲取了寧秋硯甜美的血液,一邊將寧秋硯所有的情緒都感同身受。
他知道寧秋硯害怕,更知道寧秋硯這幾天會噩夢連連,所以見面的第一件事才會是安慰。
以前寧秋硯從不去思考關珩行為背后的深意,現在全都明了。
“嗯,我不想。”寧秋硯終于沙啞地說出了這晚的第一個字,伸出手臂回抱住了他的愛人,“對不起。”
人類溫暖的身體傳遞熱度。
是真實的,生動的。
關珩閉上眼睛,知道寧秋硯為什麼道歉。
但人是他親手放走的,所以事情結束后,他既不會對寧秋硯有所謂的“懲罰”,也不會有對中途出現任性行為的說教。
因為成長的體會是無法被任何人給予的,經過這一遭,寧秋硯自會有寶貴的收獲。
這大概是關珩的引導方式。
這樣靜靜擁抱著,彼此相貼,寧秋硯收緊了手臂,恨不能將心也穿透血肉,與關珩的貼在一起。他好像天生就該屬于這個懷抱,無論是冷是熱,是人類還是吸血鬼,都是他生之所向。
兩人都沒再提這次事件的前因后果。
陸千闕是在哪里被找到的,血監會是怎麼回事,秦惟之被如何處理,瓦格納的態度是什麼,關珩具體都做出了什麼樣的犧牲……
那些都不重要,關珩沒有必要細說,寧秋硯也不必懂。
擁抱只持續了一小會兒,關珩便推了推寧秋硯,啞著嗓子說:“……先離我遠一點。”
寧秋硯望著他,看見一對雪白的尖牙出現在他的唇縫中,那雙幽黑的瞳孔已經完全轉為深紅。
即使是關珩,本能也會在孱弱時占據上風。
于是寧秋硯愴然,不得不往后退。
關珩則默然不語。
第111章
兩米多的沙發不算很長,中央有一道縫隙,他們分居兩端。
這麼近,又那麼遠。
敲門聲打破了寂靜。
曲姝采了血送來,見開門的人是寧秋硯,吃了一驚:“小寧?”
“我來吧。”
寧秋硯拉長衣袖捧住了溫熱的玻璃杯,他擔心自己冰涼的掌心會降低動物血液的溫度。
關上門,寧秋硯將杯子遞給關珩。
關珩喝得不算快。
寧秋硯總覺得關珩每飲用一次,瘦削凹陷的面頰就會豐盈一點,當然事實證明那只是他的錯覺,這點動物血的效果微乎其微。
氣氛緩和。
他們待著,偶爾聊天。
凌晨時分,關珩去洗了澡,披著著浴袍從浴室走出來。
進食讓關珩好受了很多,這一次沒再遠離寧秋硯,而是坐在床沿,說了句“過來”。
寧秋硯走過去,自然地拿起了一旁的梳子。
關珩卻將他一攬,讓他撐著自己的肩膀,然后面對面地坐在了腿上。
寧秋硯沒有掙扎。
關珩雖然瘦得厲害,骨架還是高大的,仍然力量感十足,給寧秋硯強大的安全感。這個姿勢使得他比關珩高,再佳航關珩的頭發又長又順,所以他梳得毫不費力。
在渡島時,寧秋硯也經常給關珩梳頭發。
那時候日子慢,關珩長發的冰涼觸感讓人迷戀,寧秋硯喜歡抓著長長的發絲,像把人也抓進手心。有一次趁關珩看書,他把玩著,悄悄將一縷發絲編了個小辮。
等康伯來叫吃飯時他正要溜走,卻被關珩淡淡叫住,乖乖認慫倒回去拆掉。
原來關珩什麼都知道,只是縱容他。
一下,又一下,慢慢地,微微濕潤的發絲都梳得順滑。
寧秋硯手里還拿著梳子,低頭與關珩接吻。
吻也很緩慢,柔軟的唇舌糾纏,發出溫柔濕潤的聲響。
關珩托著他的后腦勺,淺淺親吻后就和他分開了些,長睫毛斂著深紅的眸子,視線落在那一截白皙的脖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