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輛車都漆面锃亮,車門緊閉。
寧秋硯拖著身體,去開一扇扇的車門,可是它們都鎖得死緊,只在他用力的拉扯中發出無用的“咔噠”聲。
車窗映出他凌亂的頭發,狼狽發紅的眼圈,可是無論從哪一扇窗戶看過去,他都無法看清車里的情形。
心跳非常激烈,咚咚地撞擊耳膜。
呼吸也變得快了。
幾乎聽不清身后的血族都喊了些什麼。
關珩要走了嗎?
幻覺與現實交疊,寧秋硯惶恐至極,其實不太清楚自己感受到的一切是否真實。
直到陸千闕走緊緊地抓住了他的手:“寧秋硯。”
他看向陸千闕:“他要走了是不是……”眼里滿是哀求,“別走,別走。”
“先生不走。但是現在不是很方便見你。”終于,陸千闕這樣說道,“別找了。”
寧秋硯反應了好一陣:“為什麼不見我?”
陸千闕看著他,忽然微微笑了一下:“就這麼一會兒不見也不行啊,那為什麼就敢一個人往賊窩里跑?”
那笑不同以往,并未直達眼底。
“先回去吧。”陸千闕說,“聽話。”
寧秋硯沒有動,陸千闕的笑容漸漸收了起來。
好像是做了什麼重大的決定。
陸千闕發出嘆息,無奈道:“好吧,希望不要嚇到你。”
寧秋硯被陸千闕扶著走向了小房子的臺階,門把手上有血,陸千闕沒有解釋什麼,只是輕輕地推開了門。
屋內陰暗,只亮著一盞很小的壁燈,濃重的血腥氣鋪天蓋地而來。
他們往里面走了兩步。
寧秋硯的眼睛適應黑暗,發現滿地都是斷臂殘肢,鮮血在地面堆積,幾乎積成淺洼。
墻角有一道黑影微微動了下。
寧秋硯沒能第一時間認出來那是關珩。
那面頰干瘦得陷下去,面皮像薄薄的一張紙,勾勒出顱骨的輪廓。濕漉漉的長發滴著血,脖頸、手臂也滿是血跡,能看得出在綴在皮膚上的,是一個個翻起來的、猙獰的小血洞。
唯有那雙半閉著的英氣眉眼,冷淡如昨。
一點也不顯狼狽。
寧秋硯掙脫攙扶,噗通跪在地板上,甚至不敢發出什麼聲音。
他看見在那仍然染了血,卻漂亮修長的手指尖,捏著一枚紅寶石耳釘。
血族慕強,是畏懼,也是垂涎。
因為強者的血液能改變同類,賦予他們更加強悍的力量,一旦強者墜落,他們就會野獸般饑渴地撲上去,分而食之。
關珩找到定位的紅寶石,被人捏住了真正的弱點。在不確定寧秋硯的去向之前,只能被動等待結果。
幸好結果是好的。
解決那些不自量力的雜碎,對關珩來說易如反掌。
因為累了,也因為失血過多,此時他習慣性地曲著一條腿,手撐在膝蓋上,是個放松的姿勢。
寧秋硯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發出聲音的,只覺得眼前一片朦朧,然后看見關珩睜開了眼睛。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關珩看著他頸側,忽然抬起手,碰到了那個秦惟之留下的猙獰傷口。
隨后他欺身過來,大手握住了寧秋硯的后頸。
古早吸血鬼的兩對尖牙同時出現,刺入已經破碎的血管,粗暴地覆蓋了不屬于他的咬痕。
第108章
最終他們是分頭離開的。
德山和約書亞帶走了關珩,寧秋硯則由陸千闕送回黑房子,吐了個昏天暗地,曲姝照顧了他。
生理上的、心理上的,各種因素夾在一起將他擊倒,再次被叫醒時,他燒得有點糊涂了,分不清今夕何夕。
李唐竟然也在,和曲姝一樣,看著他的表情充滿了憂慮。
寧秋硯睜開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朝屋子里看了一圈,干裂的嘴唇張合:“……關珩呢?”
連敬稱都忘記了使用。
他不記得有沒有得到回答,就再次陷入了昏迷。
夢里他一直在跑。
一會兒是在加油站背后的樹林里,腳底板的傷痕痛得那麼真實,一會兒又是在螺旋槳的下方,旁邊灰色的水泥地上扔著秦惟之的心臟。
畫面轉得很快,沒什麼邏輯。
他看見關珩站在酒店的臺階下方,上了車。他光著腳拼命地往前跑,大聲叫著關珩的名字。
然而關珩卻依舊上了車。
車子開走了。
消失在前方無盡的黑暗里。
背后卻響起濕漉漉的腳步聲,關珩渾身是血滴站在后方,只剩下一具干枯的骨架。
仿佛一腳踩空,寧秋硯猛地驚醒了,入眼是臥室的天花板和黑色背景墻。
他像被淋了一桶水,衣服、床單都濕透了,因為虛脫,整個人都在不停地發抖,但相較之前要輕松許多。
曾經有過一次這樣的體會,他隱約知道自己已經好了。
果不其然,來到浴室里一照鏡子,臉頰的淤青與脖頸咬痕都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房子里安靜,寧秋硯本以為沒有人在,卻在客廳見到了李唐。
李唐正在給桌上的食物擺盤,忙前忙后,瞧著蘭花指將男士高跟鞋踩得蹬蹬作響。
“曲姝去辦事,我不會點外賣,就自己做了一些。
”
李唐回頭朝他拋了個媚眼。
“先說好,我好久沒做人類的食物了,不好吃也不許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