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嗓音依舊呈偏冷的質感,說話時語氣也淡,神態是懶散的,顯得極為有距離感,又極為松弛,是和他很親近的人,才能看見這迷人的一面。
“收起來了?”寧秋硯從他身上移開視線,問,“那,都拆掉了嗎?”
那麼大的拼圖不拆掉是沒法收起來的。
“嗯。”關珩應道。
“……”寧秋硯張了張嘴,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
拼了那麼久,他當然覺得非常、非常可惜,可是拆掉它,然后收走,好像才是收納它的正確方式。
關珩來到他身旁隨意坐下,用手碰了碰他的臉:“覺得可惜?”
寧秋硯黑白分明的雙眼看著關珩,點點頭。
關珩手從他的臉頰滑過,來到軟軟的耳垂后方,五指張開,掌住脖頸:“沒什麼好可惜的。”
寧秋硯放下書,主動摟住關珩的脖子,面對面坐在他身上,頭靠在他的肩膀,一言不發。
日漸親密,他們已經有了一些默契。
關珩很喜歡這樣抱他。
寧秋硯也很喜歡。
幾個小時前,他們以這樣的姿勢坐在床上,寧秋硯親手給關珩戴上了止咬器。
“你來。”關珩將東西給他,這樣說道。
當時房間里很黑,寧秋硯抖得厲害。
手指觸碰到關珩微涼的臉頰,長長的睫毛,經過耳朵,將那黑色的、滿是暗示的面罩固定在關珩的頭部后方。它遮住了關珩優美的嘴唇,禁錮了嗜血的渴望,讓寧秋硯下意識地用雙手去撫摸,想要捧住關珩被遮住的半張臉。
隨即手就被控制住了。
………………(略)
清晨的光透過窗簾縫隙,在室內照射出極細的,朦朧的光影。
昏暗處,曲子卻遲遲沒有迎來終章。
關珩汗濕的長發掃過胸膛,寧秋硯試著抓住一縷,讓它纏繞在指間。
發絲很涼。
他無意在起伏中松開,下意識地扣著關珩的手臂,逐漸往上,十指扒住關珩的肩膀,便再也不敢越距了。
汗水同樣浸濕了他的睫毛,混合淚水。
他們的唇隔得那麼近。
如果沒有阻擋物,他們可以一邊繼續,一邊接吻。
但那是被禁止的。
擁抱已經是極限。
面罩遮住了關珩一半的臉,露在外的眉眼仍俊美得難以形容。
他的鳳眸中出現的駭人血色,使得這場緩慢的角逐充滿危險。
夜晚他們聽《月光奏鳴曲》第一樂章。
從背后相擁。
濕潤的皮膚貼在一起,寧秋硯只要稍微一動作,便會忍不住閉上眼睛,從耳郭一直紅到鎖骨。
太夸張了。
他決定收回血族不會有那種東西的猜想,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全新的認識。
原來是有的,但非常淡,也非常多。
也不是不會有那種時刻,而是需要更久,更粗暴,更……
寧秋硯無法太細地回想,人會燒起來。
后來的一切都變得太快,太重,導致他整個人散架似的掛著,被迫承受疾風驟雨。
而關珩,早已給予了他足夠的適應時間。
那是一場幾乎令人窒息,死去的征伐。
房間里亂得不能看,他們最后甚至只能躺在地板上。
寧秋硯連眼皮都抬不起來,也不知道最后都發生了什麼,恢復意識的時候,他正靠著溫暖的爐火。
他伸出手去觸碰,好奇為什麼是它能在地板上燃燒。
身后的關珩卻把他的手拿回來,下巴抵在他的頭頂,低聲說“是假的”。
手指親密地劃過白皙的手臂內側,那行深藍的拉丁文字母。
其意為“山巔的月光”,是紀念去世母親的刺青。
寧秋硯好像習慣用這樣的方式來銘記生活里一些想要記住的事,用自己的身體,皮膚。耳后的愛心是,手臂內側的拉丁文是,耳垂上關珩給的耳洞也是,很難說以后還會不會增加別的。
明明那麼脆弱,卻又對自己有奇怪的破壞欲。
寧秋硯和他這個年紀的大部分男孩一樣,都是叛逆的矛盾體。
但是他又太乖。
無論在外面如何張牙舞爪,特立獨行,在關珩面前都會順好毛,無所不從。
如果就這樣將他永遠地留在渡島,禁錮在這三樓,禁錮在這房間的大床上,他也只會睜著那雙濕漉漉的、小狗般單純的眼睛,只要關珩開口,他便會無條件地答應。
因為他是關珩的。
“抬手。”關珩說。
寧秋硯快碎了,但還是翻過來,聽話地抬起了手。
火光在他的睫毛上跳躍,關珩披散長發,低頭吻了他的嘴唇,獎賞似的說“乖孩子”,輕得如同遙遠的呢喃。
細鏈發出聲響,雙手重新扣在了一起。
關珩細致地分開他。
溫柔繼續。
但不再讓他隨意觸碰。
*
寧秋硯足足睡了一天一夜,睡了個昏天黑地。
大概是累極,他沒有怎麼做夢,醒來才發現回到了自己的臥室里。人躺在被子里,穿著自己的衣服,床頭的小黃花換了,是一支白色小蒼蘭,不知道在這種天氣是怎麼摘到的。
那些戒指都放在桌面上,紅寶石的耳釘也在。
他猜是關珩抱他下樓的。
起床時身體酸軟得厲害,寧秋硯的四肢都在發抖,卻不是因為饑餓,而是一些難以啟齒的原因。
好在除了身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痕跡,他一點也沒有受傷,所以只面紅耳赤地緩了一會兒,還是穿戴整齊去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