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關珩想起另一雙眼睛。
“您的意思,難道也覺得我像小狗?”寧秋硯問。
他還不笨。
關珩見他這副有點不服氣的樣子,眸中掠過笑意。
關珩這樣輕松的神情,寧秋硯只見過一兩次,一時間有點呆住了,只傻傻站在雪地里。
松鼠惡作劇似的自枝丫間跳過,雪花落了他一頭一肩,他下意識地甩了甩頭,等反應過來時見關珩仍看著他,才后知后覺地辯解:“我不是——”
關珩抬手,故意在他頭上揉了一把,含義明確。
隨后,竟撒開手不管他了,獨自朝前方走去,留下他一腳深一腳淺地跟在后面,急匆匆地為自己討個說法:“先生,您剛剛那麼做是什麼意思……”
關珩也會捉弄人,即便寧秋硯沒見過,也對關珩的這一面不意外。
當然,最終他們還是再次牽起了手。
畢竟小狗在雪后森林里是很容易迷路的,還有過一次前科。
先到了湖邊,又如寧秋硯的愿帶他去了養殖場,不過他們沒有進去。
大雪將至,養殖場的人都忙著給牲畜門備糧食草料,加固棚架,他們得趕上大雪之前做好完全的準備。站在柵欄外,寧秋硯看見了關子明忙碌的身影。
最后,他們又經過燈塔。
那時天已近乎全黑了,風中已經夾雜了雪花,溫度低得更加刺骨。
海面很暗,浪花拍在沙灘上,刺眼的白。
寧秋硯把臉埋進衣領和圍巾里,睫毛上凝結了熱氣合成的冰粒,慶幸關珩給他換了更厚的衣物。
于是他們沒有登上燈塔,而是選擇了原路返回,結束這段走馬觀花的散步。
這天的森林比上次要安靜,動物們似乎全都躲了起來,夜梟也是,除了風聲和他們的腳步聲,便什麼也沒有了。道路越來越暗,樹木較為密集茂盛的地方,就連雪地也不怎麼反射光線。
寧秋硯看不清腳下,又冷得走不動,伏在了關珩的背上。
走回主道后,亮起的路燈才照亮了路面,將他們的身影投射出長長的影子。
夜晚正式來臨。
和白晝交替。
他們成功橫跨了這兩個時間段,待在一起。
寧秋硯問關珩,如果多吸食一些他的血液,是否可以維持得更久。
“最多不會超過一個晝夜。”關珩否定了他的想法,“和量的多少無關。”
寧秋硯抱著關珩的脖頸,手臂收緊了一些,感到有些無奈和失落:“次數呢?”
他可知道為了拯救渡島,準備當時的會面,關珩特地將他上島的時間提前,讓獻血的次數達到了六次之多,會不會是次數能讓效果更佳?
“維持的時間和次數也無關。”關珩說,大概是猜到了他的想法,又說道,“次數之所以多,是因為我也需要適應。”
寧秋硯:“適應?”
關珩答得簡略:“最開始在日光下行走,宛如嬰兒學步。”
血族將寧秋硯這樣的人類稱為“黃金血”、“臨時解藥”,前者是說明它的珍貴,后者則代表了另一種含義。
將關珩的話與它一聯系,寧秋硯便立刻明白了他之所以要上島那麼多次的原因。
后來凌醫生也證實了寧秋硯的想法,血族每一次吸食他這樣的“臨時解藥”,都要經歷一次身體結構的改造過程。
那種改造,對血族來說如同新生。
肢體、感官,都變得與人類趨近,剛學者接受這些變化時,他們甚至無法順利地活動,眼睛也無法在強光下視物,令血族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脆弱。
次數越多,血族對趨同性的適應越好。
這便是大多數血族在找到屬于自己的“黃金血”后都會將其留在身邊的原因。
凌醫生還曾提議讓寧秋硯長期留在島上,只要劑量與餐補都控制得足夠好,對身體的損耗其實不會很大。
關珩對自己的要求足夠嚴格,也足夠苛刻。
他拒絕了凌醫生的建議,最大限度地控制自己接受了改變,適應良好。
寧秋硯知道,最最主要的原因是,關珩并不打算過多地去傷害一名無辜的人類。
有的時候寧秋硯覺得自己一點也不了解關珩,有的時候卻又覺得很了解,在將自己交付給關珩的同時,他也在真正地與關珩一步步靠近。
*
回歸家園后第一時間巡視完“領地”,寧秋硯身心滿足,重拾了快樂。
剛回到溫暖的大宅里,雪就下大了。
寧秋硯脫掉外套,撣落頭上帽子上的雪花,一回頭關珩已經整理完畢了。脫去大衣,關珩內里是一件黑色襯衣,因長發披肩而略顯陰柔,但頗有凌厲之感,年輕俊逸。
他們一起走過長長的走廊,來到樓梯口之時,寧秋硯有些猶豫,時間不早了,他是要直接回客房去,還是和關珩上樓呢?
但康伯說關珩問他是要住原來的房間還是去三樓,他不好意思直接選,就默認了住原來的房間,關珩應該已經知道。
正在胡思亂想,只聽關珩意簡言賅地說:“先跟我上樓。
”
這麼一來寧秋硯不用選了,重重點頭:“嗯!”
關珩視線掃過他在外面凍得有點發紅的臉,眼神中意味不明,似乎有什麼話想要說,卻又沒有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