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更加清楚,為什麼陸千闕說關珩希望他永遠不用知道這些,為什麼上次他莽撞地跟著Ray出走后會受到懲罰。
人類本來就是不該踏足這個領域的。
寧秋硯沒有興趣和池漾這樣的怪物交談,更無法和他共情。寧秋硯垂頭坐在地上,感到嘴角被布條勒得生疼,說不出話,也不想發出聲音。
無端被卷入這樣的事件中,是他從來都沒有想過的。原來陰暗處總有這樣的一雙眼睛盯著自己,看來這六個月他過的生活也并不平靜。
不遠處,一輛輛汽車呼嘯而過。
黑暗中的沉默持續了很久。
池漾或許太久沒有和人交談,或者是太久沒有和與他的世界有關聯的人交談,白日讓他感覺疲憊,也讓他褪去了一部分的癲狂,莫名留下深深的怨念想要傾訴。
“不……從見到他們的第一眼起就萬劫不復了。”他自顧自地接上話題,“永遠年輕不朽的生命,多麼令人著迷……你會迷戀他們,想要成為他們,加入他們,而不是羨慕地守在一旁,看著自己的身體老去,腐朽成一灘淤泥。”
說到這里,他陰惻惻地笑起來。
“你也是一樣吧……”
對方那喉嚨里擠出的奇怪氣音像是砂紙,磨在寧秋硯的耳膜上,聽著特別難受。
“是不是見識過那樣的世界,就再也沒法甘于平凡了。”
寧秋硯記得見到關珩的第一眼是什麼感覺,也記得第一次知道關珩身份時的心情。
可能會有迷戀,但沒有羨慕,更從未想過要成為他們。
因為他明白物種上的天然差距,也明白對他有吸引力的只是關珩本身。
池漾說:“可惜我那時的目光太短淺,不知道世界上不僅只有他們,真正的不朽者其實遍布世界的各個角落。只要我肯付出,只要我有耐心,總會遇到一個合適的轉化者,不至于落入今天這步田地。人不人,鬼不鬼……白天不能出現,夜晚竟然也不行。”
“更可怕的是……想死也死不了。”
想死也死不了。
是了,關珩也告訴過寧秋硯,他們是無法真正被殺死的。
“你不知道我嘗試過多少種方式,凡是能想到的我都試過了。”
池漾喋喋不休。
“我寧愿死掉,也不想被血監會抓住……”
“在外面有曾經去過血監會的人,他們說,那些人會把你放進精鋼鑄造的鐵籠里,把你沉入深海。
“那里是吸血鬼的牢籠,有成百上千個吸血鬼在那里沉沒。那里將會是一片死寂,沒有光線,只有駭人的深海生物在你身邊游來游去。你動彈不了,也死不了,饑餓吞噬著你……你會在孤寂與死亡的折磨里度過百年、千年……直到永遠,從沒有人能從那里出來。”
一陣刺骨的風卷過,寧秋硯聽得身體輕微地發顫。
“血監會從未停止追蹤我,我只能逃。”池漾陰沉道,“這一切都是因為關珩,全都是關珩造成的!他嘴巴里說著偽善的話,說什麼慈悲慷慨,說什麼敬重生命!實際上就是個充滿控制欲的變態!如果他肯轉化我、轉化我們,我們還不至于陰陽相隔,我也不至于落到今天這步田地!”
他越說越憤怒,最后笑了起來,“終于啊……終于,這次我終于有了機會。他一定會用赦免來交換你,呵呵呵……”
寧秋硯抬起頭。
黑暗中他的雙眼是那麼澄澈,帶著畏懼與憤怒,也有許多不解。
池漾怨毒的訴說告一段落,寧秋硯卻忽然從中抓到了一個重要訊息——對方需要他做保命的籌碼,所以,在得到那個所謂的血監會赦免之前,對方無論怎麼樣都不會真的殺了他。
可是,接下來的走向會是什麼呢?
陸千闕說過,關珩不會來,這一點并不讓寧秋硯意外,他知道關珩本就打算在處理完渡島的事情后沉睡。
那麼,陸千闕是否已經有了別的安排?
寧秋硯不想停止思考,也一刻都沒放棄尋找逃走的可能。
但這地方太狹窄了,他就算是扭一扭頭,都能很快被綁架者捕捉動向,隧道行駛過的車輛也在極大程度上掩蓋了他所能發出的任何聲響。
十一月底的氣溫很低,寧秋硯身上還穿著醫院的病號服,在這樣寒冷的天氣里很容易就會神志模糊。
不知又過去了多久,他再次被池漾踢醒了。
池漾拖著他走出狹窄的小空間里,他頭暈眼花,看見了一輛停在隧道里的車,也看見倒在地上的,后腦勺流出血跡的中年男人。
池漾嗜殺成性,人類在他眼中螻蟻不如。
或許,五十年的逃亡經歷已經讓他足夠熟悉如何利用人類,任意獲取他需要的資源。
這一次寧秋硯還是被塞進了后座,手腳依然被綁著,口不能言。
女孩走后沒有司機能開車了,池漾不得不親自發動車子,他心思縝密,擔心寧秋硯逃跑,又怕寧秋硯被人發現,還特地將寧秋硯推倒,系上了后座安全帶用以固定。
他們終于離開隧道,外面的天已經黑了。
滿城燈火亮起,人們結束一天的工作,道路上都是通勤的車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