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下樓去,乘坐公交車來到終點站,再換乘大巴。
大巴車的司機換了一位,早已不是過去那位熱心腸的大叔,聽寧秋硯說要在渡島碼頭下車,也只是點了點頭。
天氣還是很熱,行走在樹林里,便能感覺到悶熱咸濕的海風。碼頭附近也有了很大的變化,海灘上被支起了一頂頂的露營帳篷,有涂鴉的舊船也重新下了水,年輕的男男女女穿著清涼,在海灘上打鬧。
寧秋硯一出現,就有個花臂的男人走了過來,問:“小哥,去哪里?”
屬于渡島的私人碼頭被非法運營者再次占有了。
寧秋硯以前就聽說過這樣的事,他只是好奇,為什麼關珩不管。
花臂以為他還在猶豫,便主動介紹起價格,一連說了好幾個島嶼的名字,價格確實比運營船只要便宜一些。
寧秋硯:“渡島去嗎?”
“渡島……那不能去。”花臂說,“太遠了,我們的快艇跑不了來回,而且那里沒開發也沒什麼好玩的,深山老林,你一個人去也不好玩。”
寧秋硯不是真的要去渡島,他也不知道自己抱著什麼樣的心態,總之就這樣隨口問了。
他沒有馬上離開,而是找了個樹蔭處席地而坐,就那麼看著海面發呆。
一切都變了。
那花臂和朋友打了一會兒牌,走過來給寧秋硯散了一支煙:“失戀了?”
寧秋硯抬頭。
“這里,還有這里。”花臂指了自己的耳后和手臂,是在說寧秋硯耳后的愛心與手臂內側的拉丁文刺青,“女朋友嘛,還會有的。抽支煙,包哥的快艇去甲花島玩一圈,保準你開心。
”
寧秋硯沒解釋這個誤會。
第一次抽煙,寧秋硯嗆了一口。
他抽完了那支煙,卻沒有去甲花島。
九月,寧秋硯帶上行李和夢想,在溯京音樂學院正式報道。
*
渡島取消開發計劃的審批比意料中要棘手,遲遲沒有下發,關珩也為此推遲了自己的計劃。所幸只是程序繁瑣,手下的人自會處理,不必再由他親自出面。
十月,一切才塵埃落定。
渡島與資本作斗爭終于得以成功保留的事也傳了出去,幾位朋友打電話來,說要為此開慶祝派對。
關珩不喜吵鬧,卻不反感舊友聚會,他們中的大多數都有幾十年未曾見過面了,若是生命足夠漫長,那麼相聚便也會需要理由。
那天夜里,一架架直升機飛躍海面,降落在渡島。
康伯安排傭人接待,將大宅周圍的森林里都布置了夜燈,一眼看去,仿佛星河倒懸。
客人不過七八位,來自世界各地,外貌長相并不都像電影里那樣出類拔萃,高矮胖瘦、年老年少皆有,但個個都談吐優雅,穿著隆重得體,將這次聚會看得很重。
派對九點開始,他們只飲血,不喝酒,所以只是各自訴說這些年的變化與所見趣聞,氛圍與人類認知范圍內的派對完全不一樣。
傭人們趁夜前往屠宰場,用保溫箱帶回溫暖的動物血以供客人享用。
但不是所有人都像關珩。
長長的餐桌兩旁側,一部分客人端起高腳杯朝關珩示意,品嘗自如,一部分客人則拉過身邊的人,毫不避諱地咬破他們的手腕或脖頸。
晚宴進行得非常安靜。
只有牙齒刺穿血管后,年輕男女輕聲的呻吟。
他們都是客人自帶的血奴。
這些人類不是為了錢財交易,就是因迷戀異類而心甘情愿,都不是強迫性質。
這種關系會一直持續到他們不再年輕、血液不再可口為止。
飲用動物血,或者豢養血奴,都是可以自由做出的選擇,大家并不會因為想法相背而彼此不認同,作為掠食者,這種選擇是隨時都可以更改的。
午夜,聊天結束,派對轉換主題。
這些人中不乏商人、學者、藝術家,為了慶祝渡島得以成功保衛,紛紛帶來來了精心挑選,抑或親手打造的禮物送給關珩。
他們彈琴、跳舞,輾轉于大宅一樓的各個房間,欣賞或介紹自己曾送給關珩的珍藏。
在關珩的畫室里,一位客人望著擱置在畫架上的肖像畫,打量片刻后,忽然道:“我見過他。”
畫上是一名年輕的人類男孩,有一雙偏杏仁型的眼睛,那眸子烏黑,眼尾有輕微向下的趨勢,顯得忠誠、單純,臉龐俊秀清瘦,滿是涉世未深的少年氣,因發紅的雙眼和有些悲傷的表情,看起來很是倔強。
關珩站在客人身側,順著他的話注視著那幅畫,神情很淡。
客人的女伴走過來,挽住客人的手臂:“在那里見過?”
“是來我們學院考過試的學生。”客人是搞音樂的,幾百年里癡迷不已,現在在溯京音樂學院任職,“我對他印象挺深。”
女伴不止是單純的血奴而已,她與這位客人匹配,能讓他獲得在白日里自由行走的能力。
他或許會因為她而留在溯京幾年,但遲早會離開,因此兩人交往較為隨意。
“印象很深?”關珩道,“為什麼?”
“比較特別吧,是個有想法的孩子。”客人說,“加試作品都需要有場景構思,很多考生準備了影片或文案,他什麼也沒有,只是口述構思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