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選擇了最后一排的靠窗的位置,戴上耳機聽歌。這次耳機當然不是壞的了,它們將嘈雜都很好地隔絕在外,讓他獲得了需要的寧靜。
就這樣,他順利地回到了家中。
次月初,寧秋硯在蘇見洲的幫助下參加了為期半個月的護理培訓,又經介紹,在醫院全天陪護一位六十多歲的重病老人。老人的兒女不在霧桐,不能經常來看望父親,但出手很是慷慨。
老人通常都昏昏沉沉地睡著,寧秋硯需要每一餐都給他喂飯,早晚擦拭身體,按時進行按摩,每隔一天,還要將老人背下床,放上輪椅推去做治療。
這些對年輕的男孩子來說不算是難事,寧秋硯每一樣都做得很好。
一個月后老人去世,寧秋硯又開始照料另一位病人,對方脾氣暴躁斤斤計較,總想挑毛病。只是,對方沒有想到這個少年竟那麼沉得住氣,任勞任怨,非常能吃苦,完全不像是這個年紀會有的沉穩,久而久之,也就對他態度好了很多。
生活總是要歷經磨難的。
過去的六個月像是一場充滿奇幻色彩、驚悚而瑰麗的夢,而人,總要回歸真實。
七月,寧秋硯在醫院偶遇了帶孩子來看病的吳靜夜,許久不見,表弟抬頭看著他,怯生生地喊:“哥哥,你怎麼在這里?”
寧秋硯對他笑了笑,又對吳靜夜點了點頭:“姨媽。”
寧秋硯的狀態、身上的護工制服,都很好地說明了他的現狀,吳靜夜立刻就明白了他出現在這里的原因。
夏季炎熱,即使是在空調開放的環境里,少年的后背也有汗濕的痕跡。
吳靜夜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掐住了喉嚨,張了張嘴巴,卻什麼也沒能說出來。
幾天后,吳靜夜再次來到醫院找到了寧秋硯,還拿出個信封給他。
“寧寧,我知道你快開學了。”她的信封里裝著一沓錢,“這是我和你姨夫的一點心意,雖然錢不是特別多,但是你拿去湊一下學費生活費什麼的也好。”
吳靜夜還不知道他不去念商科學校,還考上了音樂學院的事,也不知道學費較之翻了一番,但是出發點是好的。
她算不上是個偉大的人,只是不想對這個侄子有太多虧欠。
寧秋硯拒絕了:“不用,我自己可以解決。”
——關珩早已解決了。
他回到霧桐沒幾天,就收到了一筆不小的數目,不僅是大學里的學費、生活費,就是畢業后再花上十年也足夠。
上次寧秋硯轉的那筆錢已經讓吳靜夜很驚訝,現在又聽他這麼說,她忍不住擔心:“你到底是哪里來的錢?不會做了什麼違法的事吧?我知道,我之前的確把你逼得有點急,是我不對……”
“沒有。”寧秋硯看著她那張和母親相似的臉,心里到底歸于寧靜,“如果是的話,我就不會在這里做護工了。”
這前后一年,寧秋硯好像一下子就長大了很多。
個子高了,瘦了,性格也冷淡了。
像成熟的男人那樣,一個人扛起了生活。
見他執意不收,還要忙著去給病人取藥,吳靜夜只得作罷,任他匆匆離開。
因為這件事,寧秋硯不可避免地再次陷入了對關珩的渴望中。
回到霧桐的前一個月是最難熬的。
尤其是到了臨近上島的日子,看著日歷上不再畫有紅圈的周五,心痛就會從心底蔓延開來,幾乎撕裂心臟,讓他蜷縮起來無法呼吸。
他總是幻聽手機信息的提示音,幻聽關珩用不帶感情的聲音叫他的名字,看見關珩身著睡袍立于黑暗中的樣子、手肘撐在膝蓋上抬眸看過來的樣子,甚至,脖頸的皮膚還會產生被牙齒刺穿時的尖銳疼痛。
暗戀像是上癮的毒藥,明明從未開始過,卻讓他開始痛苦的戒斷。
戒不掉,那麼就脫敏。
他放任自己去渴慕關珩,用關于對方的一切把自己塞滿,他學習關珩的眼神、動作,將他們發過的信息看了一遍又一遍,恨那次視頻通話時,自己為什麼沒有錄屏。
他沒有關珩的任何一張照片,就連關于渡島的,也只在關珩畫過日出的燈塔附近,拍過一張看不出地理位置的風景。
偶爾,他會回憶起分別那天康伯和關珩說話時,關珩那微微蹙眉的模樣。
于是他有了很過分的想法,他希望關珩的計劃出點小問題,渡島的開發重新被提上議程,那麼關珩將會沒那麼容易抽身,或許,他就會獲得再次上島的機會。
可是沒有。
什麼都沒有。
他們的協議已經終止了,陸千闕為此特地在五月末轉賬過來時,發過一條信息,只是有很簡短的一句。
Lu23121873:[合作愉快,小狗狗,祝你擁有美滿的人生。]
言簡意賅,界限分明。
此后,再沒有任何聯系。
八月底,寧秋硯結束了護工工作,挑剔的病人舍不得他,拉著他淚眼汪汪地求他不要走,可是他必須得為開學的事情做準備了。
在離開霧桐去溯京之前,寧秋硯停下收拾行李的手,產生了一個沖動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