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欄桿處往下看,一樓中庭里,一名專家組的年輕人正與康伯說話。夕陽自窗戶透進中庭,地板上投射出兩人被拉得長長的影子。
只見康伯禮貌地拒絕了對方,對方便不好意思再堅持了。康伯離開后,那人于原地站了一會兒,仰頭看了昏暗的樓上一眼,抬腳離去。
角度相背,對方沒有看見悄然佇立、隱于黑暗中的陸千闕,陸千闕長了七竅玲瓏心,倒是將對方的心思摸個一清二楚——無非是又一個想要見關珩的人罷了。
早在多年前,陸千闕便見過太多人被關珩所吸引,已經見怪不怪,并不放在心上。
除了幾天前的那次會面,關珩以身體欠佳為由,沒再在眾人面前出現過。陸千闕也只在夜里安排專家組談過一次話,重新擬了合適的條款。
只是大宅里生人太多,雖然他們都被安排住宿在大宅一樓另一側,已經遠離二樓與三樓的臥室,但隔著重重的樓板墻壁,還是有些吵鬧。
所幸這些人明天就走,要下個月才會再來。
陸千闕離開欄桿處,抬腿上了三樓。
三樓和二樓一樣,和平日里沒有什麼區別,都是窗簾緊閉,外加層板擋光。走廊旁的雙開門小廳里亮著燈,陸千闕走進去,看見關珩坐在沙發里,手里拿著手機。
最近他們都很少能在白天入睡,關珩神情懨懨,看著心情卻像還過得去:“整理好了?”
陸千闕微微一頷首,將資料放在桌上:“是的,第二次的條約已經擬好了,等您過目。我和顧煜今晚走,要是有不合適的地方,您現在圈出來,我回去再根據您的吩咐改。
”
“這麼快?”關珩問著,隨手扔下手機,拿過了那一沓資料。
“小孩子嘛,總是要上學的。”陸千闕說,“雞嫌狗憎的年紀,待在這里討嫌。”
顧煜搗亂廚房、惹得白婆婆都怕了他的事跡關珩已經有所耳聞,便也不再挽留,只快速閱覽資料。
在工作時關珩是很嚴厲的。
這些年沒什麼變故,情況趨向穩定,關珩顯得更好相處。在早些年里,關珩一度喜怒難辨,讓人難以揣測他的心思。
不過陸千闕辦事,關珩一向很放心,沒有什麼可以圈出來的。
他只是提了幾個問題,陸千闕恭敬地站在沙發旁,一一作答。
關珩的手機震動了一下,他并沒有低頭去看。
見資料差不多看完了,陸千闕笑著問:“是小狗狗?”
關珩神色未變,眸中情緒卻柔和少許,他“嗯”了一聲,將資料合上,這才拿過手機打開。
陸千闕徹底放松,干脆在旁邊的沙發坐下:“聽說他最近要去溯京參加入學考試?”
“已經到了。”關珩說,“考試在明天。”
不僅到了,還沒完沒了地發照片來。
飛機舷窗外平滑雪白的云層、充滿科技感的溯京機場、縱橫交錯路線復雜的立交橋、繁華的城市建筑,城市道路上抓人眼球的紅色出租車,甚至酒店的透明電梯,都事無巨細地發了過來。
“關先生您看!”
——這些照片往往帶著這樣的前綴,看得出來他很有分享欲。
這時寧秋硯發來的是酒店套房玄關的照片,配字說:[這里還有好大的觸控屏!好先進的控制系統。]
關珩:“……”
陸千闕問:“既然是考溯京音樂學院,需不需要我打電話處理一下?”
關珩道:“不必。”
陸千闕調侃:“您好像對他很有信心。”
“他能考得上。”關珩淡淡地說,“不難。”
三樓靜悄悄的,等大家一走,整棟大宅將會更加安靜。
陸千闕心念一動,問道:“下次他來,就是最后一次了。您有沒有考慮過,讓他留在身邊陪伴您?”
關珩身形高大,此時靠在沙發中,是個懶散且隨意的姿勢,黑袍幾乎與沙發融合,難分彼此。聽到陸千闕的問話,他抬起眼皮來,鳳眸中情緒不明。
屬于上位者的威壓隱隱投射,陸千闕頓覺越距,但見對方有要聽下去的意思,便接著解釋道:“我的意思是……寧秋硯是個不錯的孩子,他很單純,性格好,背景干凈,又和普通人不一樣。”
這個不一樣自然是對關珩來說不一樣。
就算以后短時間內不會再遇到需要白日露面的場合,但有這麼一個特殊的血袋在身邊,當然是有備無患。
“難得的是,您和他的相處也愉快有趣。”陸千闕建議,“只要您開口,他肯定會愿意永遠留在您身邊。”
關珩收回視線,說道:“你多大年紀了,還相信永遠。”
“您對自己太嚴苛了。”陸千闕說,“我倒是認為,就算沒有永遠,剎那的綻放也非常美好。”
*
另一頭,寧秋硯研究完玄關的觸控屏,正式走入了房間。
這是個很大的套房,有功能獨立的會客室、臥室,甚至還有專門的餐廚區域。桌上擺放著果籃與鮮花,酒店還特地寫了“歡迎入住,祝您考試順利”的卡片,頗具人情味。
寧秋硯還從來沒住過這麼高級的房間。
客房很快送來了行李,寧秋硯靦腆地道了謝,猶豫自己是不是應該像國外那樣給小費,客房服務人員卻利落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