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表情沒怎麼變,似乎對寧秋硯提這個問題并不意外,不過他看過來的眼神——寧秋硯心驀地一緊,竟有些越距的后怕,而關珩明顯察覺到了。
這的確是對于人類來說最想知道的問題。
但寧秋硯耍了個小聰明。
他沒有詢問關珩“您有沒有殺過人”,而是問的“您殺過多少人”。
哪怕是換作任何一個上位者,都會覺得被冒犯,若是遇上一個偽善的,說不定還會因此而惱怒。
寧秋硯雖然有些后怕,卻不覺得后悔。
他存了一點在“邊緣試探”的小心思,下意識地覺得,關珩應該不會對他怎麼樣。
寧秋硯猜對了。
關珩果然沒有計較他的小心思,啟唇道:“不記得了。”
這怎麼能算一個回答呢?
簡直就算是耍賴。
寧秋硯沒忍住反問:“您不記得了?”
“嗯。”關珩看著他,鳳眸中情緒流動,難辨喜怒,“我殺的人太多,時間久遠,我也沒有殺人后計數的習慣。”
關珩講起“殺人”輕描淡寫,寧秋硯聽得頭皮發麻。
什麼叫殺人太多,沒有計數習慣?
關珩到底殺過多少人?
“一千多年前,慶朝,一場邊境爆發的戰爭。我在那里殺了三個月。”
關珩不緊不慢地描述道,輕輕闔起眼皮,仿佛陷入了回憶。
“刀砍得卷了刃,閉上眼睛都能聽見亡魂在哭。馬蹄踏在血泥里,身上染的血腥味一整年都洗不干凈。那年戰爭結束后,邊境郡縣的人少了一大半,直接成了一座空城。”
寧秋硯訝然:“……戰爭?您曾經當過兵?”
關珩睜開眼,道:“我是嫡長子,隨父出征,第一次上戰場就領了一隊步兵,深夜突襲敵人糧草營,大捷。
”
若說方才關珩還因為戰爭亡魂而語氣低落,此時講到當年的首次大捷,卻又有幾分男人的驕傲血性。
這樣的氣質在他身上其實很矛盾,但因歲月洗禮,卻又奇妙地融合。
寧秋硯受到震懾。
他所生活的這個時代世界和平,戰爭只存在于歷史書里,這還是首次聽見戰爭親歷者的講述。
不過,一千多年前的慶朝嗎?
他猛地意識到,關珩竟然已經一千多歲了……
原先他只知道關珩肯定是比陸千闕的大的,卻從沒想到過對方的年齡竟然是陸千闕的十倍。他來不及消化這個信息,對自己的提問還有許多疑慮。
“那是在您轉化之前的事了吧。”
寧秋硯用了網絡上看來的詞語,關珩沒有糾正。
“那,在您轉化之后……呢?還有沒有殺過人?”
比起那個,寧秋硯更想知道的是關珩成為吸血鬼以后有沒有殺過人。
關珩說“有”,毫不避諱這一點,但僅僅是一個字,沒有進一步解釋。
或許對于關珩來說這樣的答案顯而易見,寧秋硯的試探是多余。
寧秋硯背上又開始發涼了,但好奇還是勝過了畏懼,忍不住又問:“那您是怎麼轉化的?”
關珩提醒:“這是第二個問題。”
寧秋硯:“……”
關珩無情地說:“你今天的機會用完了。”
寧秋硯只能閉嘴,臉頰微微鼓起,開始認真觀察手中的拼圖塊。關珩陪他待了很久,在他第二次打瞌睡時,才叫了他的名字:“寧秋硯。”
寧秋硯迷茫地睜開眼睛。
看見關珩站起來,對他說:“去睡覺。”
頭上便是一重。
關珩離開房間后好一陣,他才遲鈍地反應過來,剛才關先生好像……又一次摸了他的頭。
他坐在那里怔了好一會兒,才慢吞吞地爬起來,拖著發麻的雙腿往樓下走。
止不住耳后泛起來的熱意。
*
關系的忽然緩和,讓寧秋硯有點失眠,大約凌晨兩三點才睡著。
樓下沒有網絡,有好幾次他打開手機的連連看,但他在注意到頭頂的天花板時,都又老老實實地關掉了。
第二天按照慣例,寧秋硯是不吃早飯的,所以他起得有點晚。
康伯來敲門時已經是早上十點,寧秋硯睡眼朦朧地起床開門,有些不好意思:“對不起,康爺爺,我睡過頭了。”
“不用道歉。”康伯笑瞇瞇道,“先生有吩咐,說今天不用太早叫你。”
寧秋硯更加羞赧了。
難道說昨晚他睡不著在床上翻來覆去的聲音,也被關珩隔著樓板捕捉到了嗎?
寧秋硯自覺去洗了澡,換上干凈的衣服,這才跟著康伯往三樓走。他到時,凌醫生已經在三樓房間外的小會客廳了,見到他來,凌醫生很自然地打了個招呼。
“早啊小寧。”
“早,凌醫生。”
關珩不在這里。
凌醫生看了看寧秋硯,說道:“聽說你最近的睡眠質量都不是很好,一會兒跟我去拿點安神的口服液,會對你的睡眠有點幫助。”
寧秋硯點點頭:“謝謝凌醫生。”
“不客氣。”凌醫生沒打開醫藥箱做什麼準備,而是對寧秋硯說,“你進去吧,出來以后我幫你消個毒,你能醒得快一點。”
寧秋硯有點沒聽懂,直到他注意到凌醫生沒有和他一起進房間的意思,才記起來上次凌醫生就說到過,他們現在已經用不著再“做樣子”了。
先前他什麼都不知情。
不知道關珩的身份,也不知道關珩要如何“進食”,所以每次來獻血時,凌醫生都會做一個假裝抽血的步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