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寧秋硯點點頭,不知道說什麼好,脫口問了一句:“陸千闕這周會來嗎?”
康伯笑了笑:“應該不會,陸先生有別的安排。”
寧秋硯“哦”了一聲。
康伯又說:“不過下個月陸先生會來,還會帶上他家的孩子,算算時間,應該正好是你上島的時候。”
其實寧秋硯對陸千闕到底什麼時候來并沒有很在意,只是好像有毒舌的陸千闕在,他能變得清醒一點而已。接下來他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只好又木木地“哦”了一聲。
康伯善解人意,慈祥地說:“孩子,放松點,現在和以前沒什麼不同。”
抵達大宅以后,寧秋硯先去了自己每次都住的房間,并沒有第一時間見到關珩。
這已經不讓他感覺到奇怪。
因為春日陽光的存在,隱沒在渡島森林中的大宅相較之前顯得更加肅穆,窗簾、窗戶都相較之前遮蓋得更加嚴實。
方才下車時,寧秋硯還注意到三樓的窗戶玻璃后都加裝了一層護板用以阻擋光線,不知道是本來就有的,還是新裝的。
他在房間等了沒多久,凌醫生便按慣例來給他檢測了血樣。
這次寧秋硯沒忍住,問凌醫生他們具體是檢測什麼。
“人和動物不同,具有高度自主性和不可控風險。你的生活習慣會影響血液中微量元素的成分,某些進食的葷腥或煙酒等刺激物也會影響血液的口感,這是和關先生私人喜好有關。”凌醫生不再保留,很直接地告訴寧秋硯,“但我更多的是需要確認你的血液安全性,包含但不僅限于禁忌藥物、傳染性疾病等不利因素。
”
當然,那些都只是走個程序而已。
寧秋硯很有作為“血袋”的自覺,嚴格按照凌醫生提供的食譜進食,也沒有抽煙喝酒濫用藥物的不良習慣,私生活更是潔身自好,不可能有什麼傳染性疾病。
但該做的還是要做,不論他是誰,是不是寧秋硯,都不能改變這件事的嚴謹程度。
作為一名合格的“血袋”,寧秋硯沒有再問別的。
下午,寧秋硯被在廚房的白婆婆召喚,請他幫忙清理一些不合格的山菌。
因為地處潮濕,山菌并不都能達到完美的風干程度,那些發霉的、潮濕的都得清理出來,否則會影響保存。寧秋硯沒有詢問白婆婆照片的事,他喜歡和白婆婆待在一起,這會令他比較安心。
倒是白婆婆主動說了一些自己的事。
“我年輕的時候可沒你這麼有耐心。”
白婆婆笑著,眼角的皺紋和疤痕堆在一起,看起來很和藹。
“那時候總覺得島上的日子很難熬,整天看來看去,都是這些人,做來做去,都是做重復的事,心里一天比一天想要離開這里。先生對我說,要離開可以,但是他要我先回答一個問題。”
寧秋硯問:“是什麼問題?”
“他問我的人生目標是什麼。”白婆婆說,又對寧秋硯道,“這很不像他會問的話,對吧?”
的確不像。
寧秋硯點點頭。
“我那時候哪有什麼人生目標,只是想走罷了。恰好我會烘焙,我就告訴先生,我要成為一個國際上都很出名的烘焙大師,要拿很多獎。”白婆婆說,“先生聽了,竟然真的叫人給我請了老師,讓我正式學習烘焙,還送我出海去外面參加各種培訓。
把我給累得啊……我懊惱得不得了,無比后悔隨口做了這樣的回答,但沒辦法,我知道自己是沒有退路的。”
“后來,還真叫我做成功了。”
“我把獎杯、獎金都寄回島上來,想要得到他的認可,讓他知道我沒有輸。”
“先生只給我打過一次電話,也只是恭喜了我,說我做得不錯,問我要不要回來。我說才不。”
她陷入了一些回憶里,露出對往日歲月的感慨。
“1990年我回到島上,撿回一條命后不愿意再走。先生沒說我當初的選擇錯了,也沒問我還要不要離開。”
“只問我,還有沒有別的目標想要完成。”
“我才恍恍惚惚地記起來,我很小的時候,好像答應過先生一件事呢。”
寧秋硯隨著她的講述,仿佛也回到了那個遙遠的、他還沒出生的年代,循著話題問道:“是什麼?”
白婆婆說:“我還沒有告訴過你吧,這島上除了我都是關家的人,倒不是我比較特別,而是我啊,是唯一一個偷渡來渡島的。我的父母在饑荒中死了,親戚把我賣給了人販子。我跑的那天上了來渡島的船,蹲在一個瓦壇子里面,一揭開蓋子就看見了先生。先生把我從壇子里抱出來,問我叫什麼,從哪里來。還說,一上了渡島我就不能再走了。”
“那年我才五歲。為了活命,為了討口飯吃,就對先生說我永遠不會走,永遠都會留在他身邊。”
寧秋硯怔了怔。
……永遠嗎?
對任何人來說,永遠都是一個很模糊遙遠的詞。
對關珩來說,這種不確定性可能還要翻個數倍,他當然不會相信一個五歲小女孩說的永遠。
可是他還是留下了白婆婆,一留就是幾十年。
明明就在同一棟建筑里,寧秋硯仍感到關珩是那麼觸不可及,關珩身上的神秘色彩,仿佛并沒有因為身份的暴露而減輕半分,甚至,讓他的心跳頻率逐漸變得紊亂,不知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