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室中央有一個很大的畫架,畫架上一幅半成品固定著,薄紗隨意搭在上面,調色盤里殘留的顏料尚未干透,似乎畫它的人剛剛離開。
寧秋硯嚇了一跳,下意識退了幾步。
畫室里很安靜。
待他的心跳平復后,他才意識到現在是白天,關珩不會出現在這里。
他悄悄地走近了,畫上是一座燈塔。
寧秋硯一眼就看出來它屬于渡島,是自己常去的那個。
與這完全不透光的陰暗建筑里不同,那幅畫的色調非常明亮。
燈塔立在蔚藍色的海岸線,云彩后方,金燦燦的日光傾瀉,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反射出絢爛的光點。美不勝收。
寧秋硯幾乎著迷了。
他在現實世界里,也沒有看到過畫上這麼美的日出。
關珩為什麼要畫這個?
難道關珩見過這麼美的日出嗎?
待他疑惑著轉身,不經意間碰到了桌上堆著的一些書。書散落在地,把它們都撿起來的時候,寧秋硯撿到了一張照片。
照片應該有些年月了,四角泛著黃,畫面都是黑白的。
關珩坐在一張寬大的橫榻上,長發習慣性地挽在耳后,身穿同樣有些年代感的束袖襯衣,俊美的臉龐帶著一絲驕矜微笑。
他的身邊還有一個五六歲大的小女孩,圓臉圓眼睛,穿著漂亮的蕾絲裙,乖巧地站在那里。
兩個人都看著鏡頭。
寧秋硯覺得照片里的橫榻很眼熟,他很快想起來,它有些像他在關珩房間里見過的那張。
他把照片翻過來一看,上面的筆跡已經暈染了。
一行字寫著:1960年4月,白芷蘭與關先生,于渡島。
第27章
1960年。
白芷蘭。
關先生。
這幾個信息很明確,使寧秋硯很快就聯想到了年逾古稀的白婆婆。雖然并不十分確定,但他大膽地猜測,白芷蘭應該就是白婆婆的名字。
當年照片上的那個小女孩,如今已經白發蒼蒼,而關珩……
在回去霧桐的船上,寧秋硯回想起照片上那個與現在一樣年輕的關珩。
時光在關珩的身上靜止了,如死去的人一樣,關珩永遠停留在了那個年紀。
現實對寧秋硯來說變得更加朦朧,從在Ray的手中看到視頻,到見識過兇殘可怖的“低等怪物”,再到陸千闕毫不避諱的談論之詞,本來清晰的事件脈絡再次變得模糊,冥冥中屬于超自然生物的力量,讓寧秋硯難以完成對世界觀的徹底顛覆。
關珩到底多大了?
他活了多久?
為什麼會變成現在的樣子?
為什麼……會成為它們的一員?
數個疑問充斥在寧秋硯的心頭,他不想再去探究這一切,卻根本沒辦法控制自己。屬于關珩的、渡島的迷霧,將他緊緊地包裹在其中,直到白船抵達碼頭,平叔和他確認下一次登島的日期。
“到時候會有車來接你。”平叔說,“待在家里,不要亂走。”
“接我?”寧秋硯有點意外,“為什麼?”
合同上是沒寫會有車來接的。
不過,寧秋硯很快就意識到,他去渡島的這三次,只有一次是自己乘車去碼頭的。其余兩次都是關珩派人來接,包括陸千闕在內。
“是先生的安排,沒有為什麼,你照做就行。”平叔的性格并沒有因為幾次接觸就變得柔和,他生硬地告訴寧秋硯,“下船后也有車送你。
”
寧秋硯愣愣地點頭:“好。”
下船后,寧秋硯果然在碼頭旁看到一輛車。
司機不是上次見過的那一位,對他問了好,就拉開車門請他上車。
寧秋硯想要回頭對平叔告別,平叔卻已經沒有任何留戀地離開甲板,拿著對講機在吩咐開船了。
不用寧秋硯說地址,司機就將他送到了正確的地址。
回到家里時才上午十點,一進家門就接到了蘇見洲的電話。
寧秋硯那天走得急,沒能來得及告訴蘇見洲他去了渡島。蘇見洲卻知道寧秋硯今天回家,直接約了他晚上見面:“老地方,我有事情要和你說。”
寧秋硯有些疑惑,但蘇見洲聽起來有點忙,就簡略地說“好”。
在熟悉的環境里,接到熟悉的朋友的電話。
寧秋硯稍微放松了一些。
可是剛掛斷電話,手機又震動了一下。
是陸千闕。
Lu23121873:[到家了就好好休息哦,小寧。]
沒有再叫他小狗狗。
寧秋硯的視線從信息內容上移開,來到了陸千闕的賬號上。
陸千闕說過他的生日就是社交賬號ID的這串數字,還調侃寧秋硯,讓他下次記得準備生日禮物。
寧秋硯知道,Lu應該是陸千闕的姓,那麼后面這一串,用合理的格式排列的話,是倒過來的出生年月日。
1873年12月23日。
他嚇了一跳。
這意思是……陸千闕已經157歲了?!
可是陸千闕明明看上去那麼年輕,和關珩看上去差不多。等等,陸千闕還說過關珩在他出生前就在尋找一個寧秋硯這樣的人,那麼,關珩應該要比陸千闕還要大很多。
寧秋硯沒有回復陸千闕的信息。
他心跳得有點快,呼吸也有些急促,有一種喘不過氣的感覺。
踉踉蹌蹌地來到廚房里,給自己灌了一杯冷水下肚,那股頭昏腦漲的不適應感才慢慢地消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