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珩知道對方在拼圖室。
關珩來到拼圖室里時,寧秋硯已經拼了一個角。
他一大早就起來洗澡,換衣服,沒讓康伯帶領就自己上樓來了。
這是他們繼那晚以后的第一次見面。
寧秋硯很安靜,聽到關珩的聲音抬頭看了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無比,那些惶恐與不安都消失了,和初次來到渡島時沒什麼區別。
“關先生。”寧秋硯主動開口,“早上好。”
“早。”關珩淡淡道。
拼圖室相對空曠,關珩沒來時,寧秋硯覺得這里寬敞極了。
關珩一來,這里又變得似乎很狹窄,關珩這天穿了一件樣式簡單的襯衣,松松地勾勒出他高挑優越的身材,不那麼正式,存在感卻強得讓人難以忽視。
“你的手機。”關珩伸出手,把東西遞給跪坐在地上的人,“陸千闕帶上島的,鎖屏壁紙不錯。”
寧秋硯終于露出點不一樣的神情,有點受寵若驚地把手機拿了回去:“謝謝!”
他這時還沒想到為什麼陸千闕要把手機給關珩。
關珩問:“合照上是你的母親?”
寧秋硯點點頭,“嗯”了一聲,打開手機翻看內容。
他只很快地隨便翻了兩下,就鼓起勇氣做了什麼決定一樣,對關珩道:“我有話想和您說。”
“說。”
“上次您讓我在冥想室思考,讓我重新認識我自己。”寧秋硯停頓了一下,才繼續道,“我發現我不認識我是誰了。”
關珩沉默著,似乎在等他說下去。
寧秋硯把目光放在面前的拼圖上:“我可不可以終止協議?”
窗簾緊閉著,室內燈光明亮。
少年的側臉顯得沉靜,如一夜長大。
“您幫我還給姨媽的錢,我會想辦法還給您。
”他只說這個,沒提作為禮物意義不同的吉他,“當時我并不知道您會幫忙一次性付清,所以我可能也做不到一次性給,但是我會還的,我可以聯系陸千闕,按時把錢——”
“抱歉。”關珩打斷了他,“我無法終止協議。”
寧秋硯沒再說下去。
可能他已經猜到了結果,只是徒勞無功地試一試而已。
關珩說:“一旦開始就停止不了了。”
寧秋硯應了聲:“那麼除去這一次,就只有三次了,對嗎?”
他加重了“只有”兩個的語氣,像在確認一個期限,一個承諾。
關珩:“嗯。”
寧秋硯放下手中的拼圖塊,手指移動到自己的領口。
他像在履行“把我自己交給你”的諾言,一點也沒有疑慮地這樣做了。
他穿著一件毛絨外套,牛角扣是冰涼的,白皙的手指有些輕微的顫抖,它們將扣子一顆一顆地解開。因為低著頭,衣領敞開的同時,能讓人從上方的角度看清他逐漸暴露出來的,清瘦的后頸。
這是一場獻祭。
牛角扣解開到第四顆時,關珩輕易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第26章
寧秋硯膚色白,但關珩的更加。
那只手很大,手指長而有力,指尖干凈,看著就養尊處優。
但是很涼。
關珩的體溫還不至于到冰涼的程度,就是覺得沒有熱源,像關珩現在的眼神。
“你的心跳得很快。”關珩松松地扣著他的手腕,說,“脈搏也是。”
寧秋硯當然知道自己的心跳很快。
他也知道不管看上去多鎮定,其實他在肉眼可見地輕抖著。他不知道關珩要怎麼開始,但是通過資料的查詢與上次脖頸旁出現的兩個血洞,他做了這樣的判斷,所才這樣做了。
寧秋硯的毛絨外套里面還有一件毛衣,毛衣是普通領的,他本打算脫掉外套,現在被關珩一拉,他就不知道應該怎麼做了。
聽到關珩這麼說,他抖的更厲害。
果然,關珩的聽力敏銳得可怕,不管他再怎麼偽裝,關珩也輕易就能洞悉他的內心。像關珩說的,他本來就是個不經嚇的,作為一個人類面臨比自己強大數百倍的生物,他幾乎是徹底的畏懼。
“為什麼?”
“……”
“你在怕我。”
寧秋硯急促而輕聲地喘息著,在安靜的房子里分外清晰。
他不敢看關珩,只示弱般道:“我只是想您可以方便一點。””
關珩道:“用不著。”
這樣說著,關珩仍然沒有松開他的手。
寧秋硯不知道要怎麼辦了,他根本猜不到關珩的用意。
關珩手心的涼意從手腕開始,麻痹了他整條手臂,仿佛輕輕一折,就能把他折斷。可事實上關珩的動作非常輕,讓他有被呵護的錯覺。
關珩問他:“這兩三天你都想了些什麼?”
幾天不見,關珩給了寧秋硯思考的時間。
寧秋硯好奇、敏感,單純。
事情發生以后,寧秋硯沒有吵鬧也沒有崩潰,和他這個年紀的人類都不一樣。
現在的寧秋硯,舉動也像是飛蛾撲火般,在給真相找一個無法再模糊下去的理由。
關珩竟看不懂他。
寧秋硯回答道:“您不用擔心,我不會逃跑,也不會把你們的事情告訴別人。”
不害怕,不背叛,不逃跑。
當初關珩要求他做下的承諾到底是什麼,現在變得清晰明了。
這幾天寧秋硯想清楚了,原來從一開始關珩就是在針對這件事情做要求。
寧秋硯不想知道他對于關珩來說有什麼特別,也不想再去探尋關珩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