貨車還在等他們,司機站在一旁抽煙,空座位上則放著給關珩的血袋保溫箱。
大家都挺和善,談話間氛圍祥和美好。
不看渡島的主人,但看渡島的人與環境,常常會讓人以為是在世外桃源。
寧秋硯直到現在也無法討厭這里。
車廂里拉了幾根山上伐的木材,還有一些野菜山貨。關子明扶著白婆婆上了車廂,這里的道路沒有危險,車又開得慢,她原本是坐在車廂的草堆上的。
裝雞蛋的草編簍和盆都需要固定,否則會在顛簸中磕破。
白婆婆又對寧秋硯說:“我一個人拿不了,小寧啊,來幫幫忙。”
天色不早,已經是下午了。
寧秋硯本來就得回去,就和老婆婆一起上了貨車。第一次這樣坐在車廂里,對他來說有些新奇。
車輛慢吞吞地穿行在林間,入口鼻的都是潮濕清涼的新鮮空氣,在如畫的風景里倒退著,似乎讓眼睛捕捉道的每一幀都更加美麗。
除了每一次輕微搖晃都讓寧秋硯對懷中的雞蛋有些緊張。
“孩子,今年多大了?”白婆婆問。
“18。”寧秋硯回答道。
“還這麼小。”白婆婆關心道,“怎麼了?最近的飯菜是不是不合胃口?我換了菜譜,他們端回來也還是剩那麼多。”
寧秋硯不好意思地說:“不是的,您做的飯菜很好吃……”
白婆婆道:“在島上幾十年,就做了幾十年的飯,再好吃大家也吃膩了。好不容易來了個有新鮮感的,就每次給你做飯能讓我高興高興。下次多吃點,啊?”
寧秋硯乖乖地應了一聲。
這車上他們沒說太多,下車后寧秋硯幫了忙,把雞蛋和野菜山貨等拿進廚房。
廚房比他想象中大很多,也亮堂很多。
不同于別處的白天都是拉著窗簾不見光的,廚房里空出了一整面墻的落地窗,把光線全部引進了屋子里,讓人站在窗前就能看見茂密的深綠色冷杉,仿若能直接呼吸到森林的氣息,置身藝術畫廊。
“先生從不來廚房。”白婆婆走過來說,“這里是我的天下呢。”
關珩大概是不吃人類食物的,所以這里他不會來。
寧秋硯這麼想著一轉身,冷不防對上白婆婆的臉。這樣近的直視,她的臉被看在眼中更清晰了,寧秋硯心中抖了抖,覺得自己反應太大很不禮貌,連忙垂下眼睫。
“不用感到內疚,乍一看到害怕是正常的,我已經習慣啦。”白婆婆卻慈祥地說,“來,幫婆婆把這個放進柜子里,婆婆夠不著。”
寧秋硯面紅耳赤,依言接過她手中的東西。
少年人個子還在拔高,他輕松地就能夠到吊柜,并放好了物品。
“一開始我自己照鏡子也經常嚇到,有時候幾天不出門,島上的人看到也會嚇一跳,久而久之我也就不愛出門了。”
白婆婆對自己的面容很坦然,言語中能看得出她是一個心境非常平和的人。
寧秋硯回頭,輕聲問道:“您是怎麼弄傷的?”
白婆婆繼續給他遞東西,一邊遞一邊說:“被咬的。”
其實寧秋硯隱隱有猜到,結合新聞里打過碼的被害人照片和蘇見洲的描述,白婆婆的傷很符合他的猜測。
那天親眼看見的“怪物”,遠比他想象中還要殘暴。
他看到的那一對尖齒和雙眼血紅的怪物只是一種可能,而現在白婆婆的傷則告訴了他一種后果。
觸目驚心的后果。
“很多年前的事了。”白婆婆說道,語氣平靜得像在說別人的事,“毒液注入得太多,本來是該死了的——死了也比感染好。千鈞一發的時刻,先生來了,才給我撿回了一條命。當時毒液沒排出去,只留了這麼個疤,我也算是命大了。”
寧秋硯動作停了一兩秒,才繼續往吊柜里放東西。
白婆婆說:“這麼多年了,有時候還會覺得像經歷了一場噩夢。”
放完所有的東西,寧秋硯問:“我聽說在這里傷會好得比較快,那麼您的傷痊愈也是因為關先生嗎?”
他實在難以控制好奇,又問:“上次停電,廚房還有一位小工受傷了,他是不是也康復了?”
關子明說的話寧秋硯現在有些能理解了,但具體是怎麼做到的,他還完全沒有頭緒,就像他手掌心的傷,好像是一夜之間就恢復如初。
這簡直是醫學奇跡,可這里的一切已經不能用科學來說明。
“當然都全靠先生。”白婆婆笑著說,“那個小工你剛才已經見過啦,他載我們回來的呢。”
寧秋硯知道了,受傷的小工就是那位司機。
*
是夜,陸千闕的直升機停在了淡水湖邊,樹林中的一塊空地上。
他下了飛機,朝冰凍的湖面看了一眼,雪地風景緩解了他穿越大海而產生的的某種情緒。
轉瞬間,無聲黑影掠過,陸千闕挺拔的背影便出現在了大宅入口。
康伯已經候在那里,他們一邊進屋一邊短暫地說了幾句。
陸千闕饒有興致地笑了笑,直奔三樓。
關珩站在窗前的夜色中,冷峻的側臉一如既往。
聽見陸千闕近似于無的腳步聲,他沒有回頭,只淡淡地說了一句:“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