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一高一矮,吊燈把它們投射得輪廓明確,關珩就在他的身前,他如同在對方的懷抱里,手握一把殘忍的尖刀。
“害怕了?”關珩問。
“……”寧秋硯看不見關珩的臉,但身上的顫抖相比之前已經減少了許多,“你怎麼知道這些事的?”
“你不接電話的時候,”關珩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對他說,“我已經做好了給你收尸的準備,陸千闕帶了醫生過去,我叫他們盡量考慮,怎麼給你的脖子縫針會沒那麼難看。”
黑色幽默一點也不好笑。
寧秋硯又打了個冷顫,對自己今天沒有聽關珩的話回家而感到后怕。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面臨的是什麼,好奇心戰勝了一切,顯得他沖動又愚蠢。
可是,但他知道有可能搞清楚關珩身上的秘密,那時候這一點對他來說誘惑力實在太大了。
關珩在用他的方式提醒他哪有多危險。
寧秋硯低聲道:“對不起。”
關珩沒有說話,也許是對他的道歉不滿意。
他們安靜地站在房子里。
如這安靜的夜。
忽然,小羊羔打破沉默,叫了一聲:“咩——”
幾秒后關珩問:“從哪里下手會沒有痛苦,我可以教你。”
隨后他又平淡地講出事實,“可是我不需要刀子。”
寧秋硯怔了怔,又開始有些發抖了。
“不想就自己動手。”關珩的話里沒有商量余地,“兩分鐘,我在外面等你。”
身后驟然空落落,手也被放開了。關珩剎那間離開了他的身后,仿佛從來沒有來過。
屠宰場里就剩寧秋硯一個人。
“咩——”小羊羔開始緊張地叫了起來。
*
神智稍微清醒時,寧秋硯透過窗戶,看見外面的天空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他扔掉刀子坐在地上,滿手都是鮮血。
動手沒有想象中難。
寧秋硯不知道自己的體溫像冰塊一樣,身體也抖如糠篩,這些都是嚴重低血糖的表現,只覺得整個人都很是虛弱疲憊,慢慢地倒在了地板上。
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濃烈的血腥味闖入鼻腔,有點想吐。
模糊的視線里,有人推開屠宰場的門進來了。
身體一輕,寧秋硯被人打橫抱了起來。
寧秋硯勉力去看,終于看到了關珩的臉,還有那雙幽黑眸子里逐漸縈繞的一圈深紅色。
他們對視了幾秒,寧秋硯率先撇開了視線。
路過地上那一小團白色的羊尸時,他把臉埋進了關珩的胸口,胳膊也放在關珩胸前,抓住關珩的衣服。
關珩冰涼的長發靠在他的臉頰,如外面清晨的風。
天并沒有亮,一切都還是霧蒙蒙的。
樹梢、地面都有沉重潮濕的霧氣。
車前站著人,寧秋硯沒力氣去看是誰。
這一次關珩沒有夸他做得好,只說:“如果下次再遇到那種情況,或者遇到除我們以外的任何人,不要停留,用你最快的速度逃跑。”
寧秋硯開口:“我想喝水。”
隨后,他聽見關珩稍顯冷淡的嗓音吩咐道:“糖水。”
寧秋硯感覺自己可能短暫地昏迷了幾秒。
等他再次睜開眼時,入目就已經是車內的天窗,還有不斷往后倒退的樹梢的黑影。
口中很甜。
寧秋硯低頭一看,關珩的手放在他的腹部,松松地護著他的衣服。
那雙手很漂亮,骨節分明,指尖瑩潤,干凈得不沾染一絲塵埃。
而自己的手里抓著個帶吸管的瓶子,吸管可能是關珩喂給他的。
他正不自覺吸吮著甜甜的液體,是事先準備好的糖水,這讓他因低血糖而暈眩的癥狀好了些。
在看到自己指縫間干涸的血液時,寧秋硯重新閉上了眼睛。
第23章
回到大宅時,天已破曉。
偌大的白色建筑在晨光中投射出龐大黑影,車子停留在黑影中,日光尚未越過邊界。
寧秋硯已經恢復了一部分力氣,但因為生理以及心理的一些原因,顯得非常虛弱。他沒吃飯,也沒睡覺,上車這麼久了身上還是冰涼的。
眼皮閉著,他知道他又被關珩抱了起來,只是不愿意睜開眼睛。
寧秋硯從來不認為自己是一個軟弱的人。
關珩在他這里模糊了性別,只代表一種身份,一種權力。
他在這樣的境況里失去對抗的資本。
看著關珩將少年抱下車,傭人們覺得驚詫,卻不敢多看。寧秋硯模糊地聽見有人去叫康伯,然后眼皮察覺到視線變亮,周遭也變得暖和,應該是已經被抱進了屋。
關珩走得很穩,他一點也沒覺得顛簸,抱起一個一百多斤的人類對于關珩來說似乎算不得什麼。
這讓關珩上次在湖邊為什麼輕易就能將他提開有了解釋——一位深居簡出的重癥患者做不到,但一位強大的非人類可以。
“嘭——”
寧秋硯聽見房門打開的聲音。
他完全不清楚關珩已經抱著他上了樓,直到被放在床上,才察覺他已經回到了他住過的房間。
他被關珩側放著,睜開眼就看見關珩的衣襟和銀灰色的腰間系帶,材質非常柔滑,是那件他見過的袍子。
然后,他視線下移看見了自己衣服上沾染到的血跡,想要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