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怕它掙扎的話,就把它先綁在案板上。”關子明不帶感情色彩地把刀撿起來,重新塞回他手里,“直接用刀刺穿它的喉嚨,手起刀落,速度要快。殺完再出來。”
綁在案板上,刺破喉嚨。
那不是和他今天才見過的恐怖畫面一模一樣了?
寧秋硯手心冒出冷汗,刀子反射出雪亮的光。
見他傻了一樣,關子明不以為然道:“你這麼大一個人,殺個羊都不敢?”
寧秋硯已經完全地懵掉了。
關子明走到門口,帶上門之前叮囑他:“直接把血放進桶里,先生喜歡熱的,也喜歡干凈,你別弄太久,也別弄臟了。”
說完,那扇門就被關上了,寧秋硯聽見了上鎖的聲音。
關珩喜歡熱的,干凈的……血液。
寧秋硯怔忡,腦子出現空白。
關珩到底是什麼,冰山僅僅露出一角,他就快要被真相所淹沒。
很快,他混亂地想起了關珩教他拼拼圖的樣子、聽他彈吉他的樣子、和在去燈塔接他回程的車上,夸他做得好的樣子。
他收到關珩的新年禮物,也收到過關珩的字條。
短短三個月,三次見面,他們之間可以說的事比想象中要多。
可是,他也沒能忘了自己來到渡島的原因,與頸側那個讓他輾轉難眠的咬痕。
他把頭埋在膝蓋上,關珩端著玻璃杯,輕輕抿著杯中鮮紅色液體的模樣在他腦海中最終浮現。
此時,他終于直面了一個事實,那就是關珩真真切切地,非我族類。
*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寧秋硯想了很久也沒有想明白。
親手殺了羊,放干凈血,他才能出去。
關珩為什麼要這麼懲罰他?
他是個成年人,要殺死一頭小羊羔應該不難。可是每當他鼓起勇氣想要狠心這麼做的時候,就會想起那些人用刀子劃開“怪物”臉皮的一幕,和關子明教他把羊綁在案板上何其相似。
這讓他有些反胃。
小羊羔正在吃地上的干草。
和劊子手共處一室這麼久,它已經忘了懼怕,對即將發生的危險一無所知,咀嚼時腮幫子有規律地動著,和寧秋硯印象中一樣可愛。
吃完干草,它的眼睛眨了眨,準備跪在角落入睡。
夜深人靜。
整座渡島都安靜如斯。
寧秋硯解不開這道題,也下不了手。
他連魚都沒殺過,怎麼能殺羊?
“把刀撿起來。”
一整天沒有吃過飯,寧秋硯的胃在絞痛,腦子也一陣一陣的暈眩,聽到這聲音的第一感覺以為是出現了幻聽。
但很快,就有人從背后扶了他。
“你耽誤了不少時間。”那人抓住他的右手,在他耳旁用熟悉的嗓音冷冷地說,“弱肉強食,不過是自然界的法則而已。”
凌晨,一天之中最黑暗的時候。
有林間的風穿過木板的縫隙吹了進來。
關珩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來的,像這一陣悄然而至的風。
或許他一直都在這里,隱沒在黑暗中,看著眼前這份掙扎與懦弱。
寧秋硯能感覺到刀柄就在自己手里,而自己的手被關珩牢牢把握住,盡管他有些發抖,關珩仍沒有將這懲罰結束的意思。
“在我們眼中,人類與眼前這頭羊并沒有區別。”關珩道,“要殺死你們,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
他緩慢而清晰地在寧秋硯身后說:“當你們被獵食者咬住脖頸動脈并注入毒液,兩秒之內就會失去意識,如果獵食者不停止吸血,那麼兩分鐘內你們就能因失血過多而死。
”
關珩的手心很涼。
寧秋硯甚至感覺不到他的氣息,但脖頸處依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心臟狂跳,無法自控地急促呼吸。
如果關珩咬下來,是不是也會讓他死得無聲無息。
屠宰場的吊燈很明亮。
但此時寧秋硯覺得眼前是模糊的,什麼都看不清。
氣氛詭譎。
關珩的聲音持續傳入他的耳朵里:“面對那些感染者,事實則更加殘酷。”
“被毒液感染后他們會開始轉化,但因為無法完成全部的轉化過程,他們會陷入極度的瘋狂。沒有理智,失去所有的情感,不局限于吸血,更不忌諱吃肉。”
“通常,哪怕是面對至親的人,他們也會直接咬斷你們的喉嚨,啖而食之,比你殺死一只羊還要容易得多。”
眼淚滑落了下來。
寧秋硯覺得非常丟臉,但關珩實在是太可怕了。
他終于明白了那些高貴的、溫和的、優雅的關珩都不是真正的關珩。
就像關珩自己口中形容的一樣,他就是個嗜血的惡魔,只不過披了人類的皮囊,偽裝成和他們一樣的存在,要慢慢地殺死被他捕獲的獵物。
他們之間從來沒有旖旎的鏈接,有的只是獵食者的豢養。
寧秋硯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認清楚狀況。
“今天如果不是你離開得夠早,那就是你的下場。”
語氣里的冰冷消失了。
關珩這樣說的時候,如同在告訴寧秋硯,他放錯了一塊拼圖。
“一人死亡,一人重傷。”關珩說,“今晚它逃往城市,不知道還會不會有人犧牲。”
寧秋硯睜開眼睛。
風透過木板的縫隙穿墻而入,吹得吊燈不住搖晃,他僵硬地看著地上晃動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