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千闕面向關珩,頷首退了出去。
他一走,房間里就剩關珩和寧秋硯兩人。
不知道為什麼,寧秋硯單獨面對關珩時,竟比同時面對見證他今晚丟臉事故的兩個人還要覺得羞恥。
剛才彈吉他的時候,關珩提出想要聽他自己寫的曲子。
這聽起來只是一件很普通的事,寧秋硯也沒想過要拒絕關珩。他重新撥弄吉他,彈到第二段間奏時,他忽然掉了眼淚。
指尖的顫抖一直沒停止過,情緒也來得很快。
寧秋硯沒有控制住自己,也沒去看在場的人的表情,他的頭埋得很低,堅持彈完了整首曲子,就被關珩叫來了拼圖的房間。
當時他一彈完,關珩就說:“你去隔壁等我一下。”
現在想起來,關珩是想讓他能盡快去一個只有他一個人的地方平復心情,不用面臨尷尬的境地。
“剛才的曲子很好聽。”
他聽見關珩說。
“我很喜歡。”
關珩走得近了些,寧秋硯能看見關珩的衣擺:“謝謝。”
他重新拿了一塊拼圖,一時間找不到將它放在哪里比較合適。
“這里。”關珩蹲下身,將他手中的拼圖拿走,嵌入一個很明顯的位置,“為什麼哭?”
寧秋硯沉默了一下。
關珩問:“覺得我強迫你了?”
關珩指的是剛才指定他彈吉他的事。
寧秋硯沒有這樣想過,現在被關珩一問,才發現剛才的情景的確像是他被關珩強迫做了他不想做的時,可奇怪的是他竟然不抗拒,而且還可恥地有些喜歡那種被約束感。
當然這些他不會告訴關珩,只是問:“說出來您會笑我嗎?”
關珩像有用不完的耐心,好整以暇地問:“笑你什麼?”
寧秋硯不情不愿地說出事實:“這麼大一個人還想媽媽。”
關珩有一陣沒有說話,再開口時,講的話有些出乎寧秋硯的意料:“我已經快想不起來母親的模樣了。”
寧秋硯抬頭,忘記了難堪:“你很久沒見她了?”
“很久了。”關珩說,“她去世的時候很年輕,才二十二歲。也就比你現在大一點。”
關珩的母親也去世了?
寧秋硯在想,關珩的母親一定是個美人。又想,那麼年輕就結婚生子,關家和他想象中似乎有些不一樣。
關珩沒有要繼續說下去的意思,也沒有對他進行他不想聽到的安慰。有的痛苦是不需要進行排解的,至少成年后他就明白了這一點,人們會愿意讓它在心中停留。
“我做了很多不好的事。”寧秋硯低低地說,“醫生說要是早期就進行干預治療,其實有很大幾率可以治愈。我們去得太晚了。”
過了一會兒,又說:“她也覺得這首歌很好聽,還說要給我寫歌詞。”
關珩:“所以你就放棄了原本的追求。”
寧秋硯猜,陸千闕肯定查過他的資料,并且告訴過關珩了。他能來渡島,肯定不會是一個草率的決定,至少經過了好幾道把關。
所以陸千闕才說他單純。
他們又拼了幾塊拼圖,關珩叫他去睡覺。
關珩說:“今晚不要拼了。”
寧秋硯難得沒有聽話,他坐在那里低著頭,少年人的肩膀線條很清瘦:“我想再靜一會兒。”
一只手伸到他面前。
和這晚下車時一樣,關珩示意他搭上自己的手心。
“不拼了。
”關珩不容置喙地說,“跟我來。”
寧秋硯遲疑地把手放上去,就被關珩拉了起來。
這一次關珩沒有馬上放開他,他很快感受到了關珩的體溫,和他想象中一樣,是微涼的,似乎比常人的體溫要低很多。
但幾乎是在關珩握住他手掌的一瞬間,他就忘記了思考。
關珩正拉著他的手這個事實讓他的心跳得快極了,整個人都快燒了起來,只要和關珩在一起,他的身體就不聽自己的使喚,總是出現這樣奇怪的反應,完全無法自控。
關珩比他高許多,被這樣拉著走到走廊上,寧秋硯只能難以自持地去看關珩的側臉與背影。
方才在難過什麼都忘了一干二凈,他的腦子里只有一個想法:關珩會不會聽見他胸膛中那狂亂的心跳。
他們停在一個黑色的房間前。
關珩推開門,寧秋硯被牽了進去。
燈光亮起。
寧秋硯站在門口,看見了無數面鏡子。
這個房間的墻壁上、地板上、天花板上,全是數不清的鏡子,鏡面冰冷明亮,猶如萬花筒,映出無數個他和關珩。
他被輕輕推著走了幾步,冷不防在鏡子里撞進了關珩的眸中。
關珩站在他的身后,嘴唇正好在他耳旁的位置,神色與平時沒什麼不同,依舊看上去高不可攀。
與寧秋硯還算白皙的膚色相比,關珩幾乎不像是個真人,當他從鏡子里收回目光,斂起眼皮看向身前的寧秋硯時,更將那份距離感表現到了極致。
“這是哪里?”
寧秋硯耳尖紅得滴血,似乎進入了什麼奇怪的領域。
關珩告訴他:“冥想室。”
他們一動作,無數面鏡子里的他們也在動作。
寧秋硯看見了他們的側面,背面,看見了關珩垂在身側的手指,和自己在某個角度看上去,類似于靠在關珩懷中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