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最初被聯系簽訂協議的時候,有和渡島的人交換過電子郵箱。
他打開電腦,給對方編輯了一條信息,大意是感謝渡島提供的食物安排,但他可以自己解決。
幾乎是郵件送達后一分鐘內,對方就回復了他的郵件,就像守在電腦另一端一樣。
Lu23121873:[不客氣,這是關先生的安排。半個月后還會有新的食譜抵達,請記得簽收。]
簡短的回復不含什麼感情色彩,也沒有要和寧秋硯商量的意思。
寧秋硯把手從鍵盤上移開,放棄了要再發送郵件的想法。
不知道為什麼,他有一種被養著的錯覺。
關珩需要他的血液,所以豢養他的身體好方便下一次取血。
這就是冰冷的現實。
養好身體,就是他唯一可以做的事。
把食物分門別類整理好花了一點時間。到了傍晚,寧秋硯換好厚重的外套,步行去兼職的地方上班。
上一次拜托朋友找的那份去琴行做銷售的工作沒能面試成功,在渡島時收到的信息提醒,就是這個令他有點沮喪的消息。
所以寧秋硯現在只有在酒吧做侍應生這一份兼職,晚六點半到凌晨1點,是他工作的時間段。
傍晚的溫度比白天還要低。
地面凍得冷硬,橘色路燈照著地面薄雪融化而成的水洼,反射出迷離的光。
路上通勤回家的行人很多。
寧秋硯走過幾條街,穿過小巷再走進地下廣場。
夜生活即將開始。
有玩滑板的青少年在路邊抽煙,賣唱的歌手在調試設備,一群不知道準備干什麼的混混坐在燈牌前聊天,不時發出夾雜著臟話的夸張笑聲。
有人對經過的寧秋硯吹口哨。
他看了對方一眼,轉身進了N°酒吧。
整個晚上寧秋硯都很容易走神。
駐場樂隊的主唱兼吉他手叫Ray,這晚說是嗓子有些不舒服。
中場休息時他和樂隊其他人說了聲,跳下臺攬著寧秋硯的肩膀,說了個歌名:“下一首唱這個,你替我一下,今晚的錢分你一半。”
寧秋硯端著托盤站在吧臺前面發呆。
現場很吵。
他思維慢半拍地抬起頭,忽明忽暗的繽紛燈光打在他的臉上:“嗯?”
隨即他搖搖頭:“我不會。”
Ray瞇了瞇眼睛:“你不是會嗎?我還聽你唱過,怎麼,不想?”
寧秋硯沒有否認:“嗯,不想。”
Ray:“你今天還挺有脾氣。”
寧秋硯:“你的意思我以前沒有脾氣嗎?”
寧秋硯來這里兼職不過幾個月,剛來的時候是還沒成年,是托了什麼人的關系走的后門,說需要錢,性格很乖也不會惹事。
事實上他真的沒惹過事,除了有一次被在酒吧大耍酒瘋的客人刁難報過警,基本上是忙的時候就努力干活,不忙的時候就靜靜地站在臺下看樂隊表演。
有一段時間寧秋硯沒有來,大家都以為他回去念書了,一個月前他卻又回來了。
Ray失笑,沒有再勉強。
然后揉了揉他的頭發,把他當成乳臭未干的壞脾氣小孩對待,關心地問:“周末跑去哪里了?”
周末,去了渡島。
干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
那暗灰色的天空,黑藍的海面,還有那一座島嶼,在這里是個屬于他自己的秘密。
寧秋硯說:“在朋友家里玩。”
Ray和他閑聊了兩句,最后在上場前撥了下琴弦,對他作了個手勢:“那下次想上臺的時候就告訴我。
”
寧秋硯沒有想上臺。
工作完在更衣室換衣服時手機響了,他以為是來等他的蘇見洲已經到了,便直接接了電話:“我馬上出來。”
電話里傳來一個熟悉的女聲:“寧寧,下班了沒有?”
寧秋硯沒想到這個時候她會打過來。
他慢吞吞地套上毛衣,才應了聲:“下班了。”
女人寒暄后直奔主題:“你也知道的,你們那套房子太老太老了,社區配套不完善,附近又沒有學校醫院,除了地理位置在市中心一點沒有別的優點了。現在能接受這種房子的人很少的,價格我盡量提高了,人家沒有完全拒絕,說明天先想過來看一看。”
寧秋硯平靜地說:“我不賣房子。”
女人笑道:“別說孩子氣的話啦,你不賣房子哪里來的錢念大學?我們的錢倒是沒關系,你可以慢慢還,姨媽又不是外人。只是你也知道弟弟妹妹也要上學,姨媽和姨夫沒有別的能力供養你……”
寧秋硯垂著睫毛:“我會盡快把錢還給你們的。”
電話那頭又說了一些客套話。
真實的含義寧秋硯能理解。
他又說了一遍:“我會盡快還錢的。”
電話掛斷了。
*
蘇見洲來得比預計時間晚一些。
寧秋硯戴著往常那頂黑色毛線帽坐在打烊的N°門口,他好像瘦了些,身上穿著厚實的羽絨服,一只手揣在兜里,叼著吸管喝一瓶老板給的熱牛奶。
酒吧里有熱牛奶這件事,和寧秋硯在夜場打工這件事有同樣程度的可笑。
蘇見洲遠遠地就看見了他,喊了一聲。
寧秋硯臉只有巴掌大,眼睛圓圓的,表情有一點懵。
走近了,才發現他果不其然又在聽歌。
“新耳機?”蘇見洲從他耳朵里拿掉一只,“壞掉的那副終于舍得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