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恩公給俺的銀子,都拿去給各個兄弟家里人買棺材安葬用了,后來淮州知府大人發放糧食,俺們也去領了,本來大家也打算回去以后好好種地過日子,再不會出去生事。可剛過完年朝廷就又加收重稅,俺們手頭的那幾畝薄田還被鄉紳地主給搶了,鬧了幾次也沒人管。”
“兄弟們是真沒活路了。”
游舒聽著他的解釋,心里微微有些松動,自古底層人民其實是最容易滿足的,一般情況下,他們也愿意安分守己的過日子,真要等到揭竿而起的那天,基本都是真的走投無路了。
不過,雖然游舒打心里可以理解他們的無奈,可自己的立場終究與劉鐵柱不同,就算心里再如何同情對方,也不代表他可以與他們共情,他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可即便這樣,你也還是亂黨分子。”
劉鐵柱此時也感受到了強烈的死亡威脅,他知道自己可能真的會死,可卻也沒有求饒一句,只是低聲問了一句:“恩公,你是皇上那邊的人嗎?”
“是也不是。”游舒冷聲回他,“我是奉我家王爺之命,前來掃清叛賊亂黨頭目,恕我實在無法手下留情。”
“那……”劉鐵柱有片刻的失神,卻沒有反抗,而是又說道:“那等俺死后,恩公能不能放了俺那些兄弟?”
“他們當初也只是為了口吃的才跟著一起下山討活路,恩公可不可以看在俺主動求饒的份上,饒了他們?”
游舒擰眉,低頭看著劉鐵柱憨厚真誠的目光,忽然又有些猶豫,拿著短劍的手松了松,又問:“你既然有此等覺悟,又為何與那軍師狼狽為奸?”
劉鐵柱低下了頭,沒有再說一句。
游舒想了一會兒,說道:“看你也不像是為非作歹的惡人,要我不殺你也可以。不過你要告訴我,那軍師到底是個什麼來頭,只要你如實相告,我或許可以考慮放你一馬。”
劉鐵柱也想活命,再加上他對游舒當初的救命之恩念念不忘,本質也算個質樸之人,聽了他的問話后忙回道:“俺真的不知道軍師是什麼來頭。”
“那時候俺剛帶著弟兄們翻身,張羅了幾千口人正愁不知道怎麼辦,他就自己找了過來,非說俺有什麼帝王之相,將來必能成就大業,他想跟著俺一起干大事。”
“俺也不懂這些個緣由,只是聽了他的話覺得有道理,就一起反了。”
“恩公,俺真的就只是想混口吃的,再能給弟兄們帶點好處,讓大家都能吃上飯娶個婆娘,沒別的壞心。可是軍師說,既然走了這條路就不能回頭,不然朝廷肯定不會放過俺們的,大家也只能硬著頭皮走。”
“俺就知道軍師姓陳,聽著口音像是南邊的,其余的就再不知道了。軍師他平日里神秘的很,經常隔三差五的消失不見,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但每次有事的時候他又會回來。”
“來去都不會告訴任何人。”
游舒聽了他的話,更加確定了那個軍師必定就是夏丞相的人,“那你知不知道他在湖州城外私自建了個軍營?”
“啥?”劉鐵柱一頭霧水,“這當然不知道,軍師從沒說過。”
游舒知道他說的是實話,既然不是一路人,那所謂的軍師自然不可能跟他說那麼多機密,從劉鐵柱這里是問不出什麼了,于是他收回自己的短劍,看著他無奈的說:“你被人利用了。
”
“那軍師不過就是想拿你當幌子,利用你和你的弟兄們謀|反,實際上他們另有所圖,到時只怕事情敗露,第一個送死的就是你們這些人。”
劉鐵柱的腦子不大好,聽了游舒的話后整個人都有些楞,還是想不通:“可是、可是軍師為啥要害俺?”
游舒冷聲道:“因為他背后的人,想要除掉皇上。”
劉鐵柱瞪大了眼睛,他只是個鄉下來的野漢子,對這種事沒有絲毫政治敏感,但他愿意相信游舒,畢竟恩公當初是真的救過他,比起神神秘秘從不與他多言的軍師比起來,他內心深處是傾向于游舒的,聽了他的話有些慌張,喃喃自語著:
“那、那俺怎麼辦?”
游舒抱胸想了一會兒,又問:“現下軍中,你能調動的人手有多少?”
“不多。”劉鐵柱愁苦著一張臉,“俺手下的兵大多都是軍師帶來的,聽俺話的也就幾千。”
“嘖。”游舒暗道果然如此,“你都被架空成這樣了還不自知,我看你那些兄弟終究也難逃一死,就算不死在我的手里,也會死在你那軍師手里。”
劉鐵柱臉色發白,他從沒想過這種問題,軍師說他能成大事想要盡心輔佐他,而什麼也不懂的他就傻乎乎的跟著出來了,從來沒想過這還能有這種陰謀。
劉鐵柱本身并不怕死,可一想起連累了山上那麼多兄弟,他的心里就覺得沉重無比,只覺得自己害了他們,捂著手嚎哭起來。
游舒無語的看著這麼大塊頭的彪形漢子坐在那像個無措的孩子一樣放聲大哭,頭疼又有些好笑,誰能想到這麼大個塊頭的人竟然還是個傻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