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藥味嗎?”盛敏問。
“甜的。”李玄掌心按住他潔白的腳背,月光下,像玉一樣,“冷不冷,腳這麼涼,還是去床上吧。”
盛敏靠著窗框,這里近山,白天還好,夜里寒氣重,風吹動過他柔軟的額發:“可是我想看月亮。”
“床上也看得到。”
“我想在這里看。”盛敏仔細想了一想,還是搖頭。
他語氣緩慢兼之倦怠,和白日完全不同,一半因為藥,一半因為困。李玄說不準哪種狀態更讓自己心軟難受,但總歸都是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只能說好。飛快地去臥室把薄毯拿出來,將盛敏整個人牢牢籠好,粽子似地一并抱住,又情不自禁低頭貼了貼他的面頰。
很久都沒有再說話,露水滾落樹葉的聲音和蟲鳴聲若隱若現,這其實不是個賞月的好位置,屋檐垂下的一叢藤蔓擋住了小半月光,蔦蘿或者是風車茉莉,花已經謝了,殘敗的花瓣難以分清原本的模樣,只有藤葉淺淡的清香彌漫。
有一會兒,李玄以為盛敏又睡了,偏頭想要看他,毫無預兆地,盛敏卻突然開口了:“這是上弦月還是下弦,怎麼這麼亮?”
他聲音輕,也像夜里微風似的,李玄很注意才聽清:“上弦吧,應該沒過十五......這里空氣好,月亮當然看得更清楚。”
“是嗎?”盛敏仰頭靠上他肩膀,有一搭沒一搭把玩著李玄的手指,聲音恍惚,像在講述一個蘇醒不久的夢境,“他們說,撿到我的那天晚上,月亮也很亮。”
第96章 身世
李玄環在盛敏腰間的手收緊了:“他們是誰?”
“我媽還有我爸的那些近親。”沉默了許久,盛敏才說。
他一時還不過來口,又笑了笑,“以前爸爸生病的時候,他們擔心被借錢,一個個的,唯恐聯系上。現在我只需要拿出給我媽生活費的十分之一,不,百分之一,多的是人爭先恐后地告訴我這個秘密。”
他偏過頭,枕在李玄膝蓋上,語氣很輕:“但是這又算什麼秘密呢,所有人都曉得,瞞著我一個。”
李玄的手輕輕撫摸過他柔軟的發絲,心上像是被生銹的刀子狠狠磨過,沉寂一晚的鈍痛感后知后覺地襲來。
“我應該和你說過,我爸爸原來是開貨車的。”
“講過的。”李玄勉強維持著聲音的鎮定,卻還是不免干澀。
盛敏似乎沒聽出來,嗯了一聲,輕輕道:“他們結婚之后,很長時間都沒有孩子,去醫院檢查過,也說沒有問題,可就是遲遲都沒有懷上。有一年春天,他送了貨,開夜車回去,經過彎道的時候,聽見前面很大的響動,拐過去,發現是出了車禍。”
車禍,又是車禍,李玄忍不住微微皺眉,他是因為車禍變成了孤兒,他們兩次互換都和車禍離不開關系,現在盛敏又牽扯出一起車禍來。
“據說,是輛豪華轎車。”盛敏目光不曉得落在哪里,眼神有些失焦,“開車的是個年輕女人,后座的兒童座椅上面還有個沒有滿月的孩子。車頭已經完全撞毀了,爸爸打了120,可是救護車還沒趕到,女人失血過多死了,孩子倒還活著。報了警,警察也來了,爸爸作為目擊者被留下來配合調查,車主就是她本人,在車上找到了她的證件和孩子的出生證明,未婚,出生證明上也沒有父親的名字。
輾轉聯系上她的父母,對方卻不愿意來認領尸體,更不想接手那個孩子......尸體,最后被公安機關處理掉了,孩子本來應該被送到孤兒院去,爸爸想著他們沒有孩子,就收養了他。”
他敘述得很平靜,像一段黑白電影開場的旁白。李玄心中大慟,再能言善辯,此刻也失去了言語的能力,他無法安慰他,因為知道盛敏并不需要。又能說些什麼呢?要去找自己的親人嗎?可如果這個故事都是事實,那麼盛敏又能夠是什麼身份呢?
李玄不愿意再想下去了,低頭緊緊摟住他。
“也不見得就是真的,你怎麼比我還好騙?”
盛敏似乎看穿了他心中所想,勉強牽動唇角:“你不曉得,我這次去聽了多少個這樣的故事。隨便一個人都能給我講出百八十個版本來,每個都沒有證據......幸好沒有,要是有的話,早就賣給八卦周刊了,怎麼也得在熱搜上掛個三天三夜......這個最有頭有尾,細節豐富點,我就選這個給你聽了。還有的,說什麼,回鄉下燒香,路過間破房子有孩子哭,走進去就看到了我,聽著跟鬧鬼似的......”
他故作輕松,李玄知道這并不全是真話,也只能配合地笑笑:“哪里有這麼漂亮的鬼。”一本正經親親他的臉,“熱的,也有心跳。”又引著他的手去摸窗戶上映照出的兩人交疊的身影,“還有影子。”
盛敏也笑,指尖虛虛地勾過月光照出的模糊輪廓,忽然又從他懷里坐起來,伸手推開了緊閉的窗戶。風毫無遮攔地吹進來,露出他光潔飽滿的額頭,一張臉無悲無喜。
這個剎那,李玄恍惚有種他離自己太過遙遠的錯覺。聲音也好像從很遠的地方飄來:“我還聽見種說法,我不是撿的,是我爸和外面的女人生的......我媽,她大概一直也懷疑這個,只是她當時沒有孩子,覺得沒有底氣,信與不信,都只能忍下來......我驗過DNA了,我和盛輝,的確沒有血緣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