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的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張泛黃的簽紙,看得出被主人保管得很妥帖,一點折痕也沒有。
“是我把你扯進來的,盡管你不承認這一點,但我想的確是這樣的......原來沒有告訴你,對不起……現在說出來,感覺好多了。”盛敏把玩著手里的簽紙,目光不知飄向何方,“不過我一點都不后悔......我已經不打算死了,可如果回到那一天,必須用那樣的方式才能見到你,我還是會毫不猶豫地割那一刀......”
他頓了一頓,輕輕嘆了口氣:“分開這段時間,我經常想起我們相處的日子,每個細節都像夢一樣......但這對你不公平。”
“你怎麼知道這對我來說不是一場好夢。”李玄沉默良久,聲音幾不可聞。
盛敏勾了勾唇角,并不看他:“好夢噩夢,終歸都有必須要醒的時候。”
他殘留的體溫正漸漸從李玄的肩頭退卻,可語氣神情都還是溫柔的:“我知道你今天為什麼來,也知道這段時間你在猶豫。”
河水緩慢地流過,盛敏的聲音比河水更和緩:“可是李玄,如果一件事情你覺得是應該的,是你要的,那麼是不用反復想的……當你在想,你的心里早就有答案了。”
聞言李玄蹙起眉,可盛敏還是搖頭,飛快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那邊有座橋你看見了嗎。”他的手指在空中遙遙一指。
那是座木制的橋,離得很遠,當地人稱為風雨橋。此刻無風也無雨,橋身的影子隨著河水飄蕩,搖搖欲墜。
“我們也一樣。”垂下手,盛敏的目光幽深沉靜,“你所有的自我懷疑,都只是吊橋效應而已。
”
“不是!”李玄斷然否定。一時又找不出更多的言語來,呼吸急促,又重復了一遍,不是這樣的。
嘴唇緊緊抿起,唇角的弧度都顯得鋒利。
盛敏垂下眼睛,沒有爭辯,輕輕拉過他的手腕,掰開不知何時攥成拳的手掌,把那張簽紙放在他的掌心:“是不是,沒有那麼重要……這個還給你,我……”
最終還是沒有說完,就這樣突兀地斷在這里。半晌,盛敏笑了笑,正視著他無聲地吐出兩個字,毫無征兆地起身離去。
李玄發愣地看著手里泛黃的簽紙,他根本不知道這是什麼,更不知道盛敏要還他什麼。
倉惶地去看盛敏的背影,醉意未散,步子不算太穩,可一步也沒有停,更沒有回頭。只有腳步聲很輕地回響在石板上。
最后那兩個字是再見。李玄終于反應過來他無聲的言語,但盛敏分明在說不要見面了。
他回過神,想也不想追過去,姿態狼狽地從身后抓住了盛敏的手。
盛敏幾乎被拽個踉蹌,轉過臉,眉宇間瞧不出太多的情緒。
李玄像個病重的人,看著他,感覺手腳都不停使喚,也不曉得誰是喝得更醉的那一個:“你去哪里?”
好半天才擠出這一句,勉強沉著聲音又說:“我送你。”
“不用了。”盛敏輕輕搖頭,“我今天要回劇組去,七點的飛機,給楊絮發過信息,他已經在來的路上了……太晚了,你等下回去,開車小心。”
李玄心口起伏不定,握住他的手腕,總不肯松開。
薄薄的汗意在兩人相貼的肌膚上暈開,分不清究竟來自誰。
盛敏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李玄,我不是有意把你卷進來。
但我是真的放過你了,你已經耽誤太久了,往前走吧。”
話到此已然說盡,這次盛敏輕易地掙開了手,卻在下一秒重新被撈住。
“你放過我還是放棄我?”李玄眉頭緊皺,喉結上下動了動,“我往前走,前面不能有你嗎?”
他神色還算鎮定。鎮定過了頭,卻讓一切看起來像紙糊的偽裝。
“這是你來決定的事情。”盛敏始終溫和而平靜的,“如果你沒有答案,那就是答案本身。”
李玄整個人似乎都僵硬了,定定地看著他,腦子里反復地在想,是這樣嗎?答案,他哪里有什麼答案?盛敏如何下了定論?
“我始終感激你,從我們遇見到今天始終都是。”盛敏還在說,“但是我們已經換回來了。我從來都不是你的責任,也已經不是你的負擔……生日結束了,十二點也過了,南瓜馬車都會變回南瓜……”
他講了個不太好笑的笑話,自己也很難擠出一個完整的笑容來。
正常的童年于他們都是奢侈品,不看童話,也不相信奇跡。可他們又的確是降臨在對方生命里的神跡。
可惜已經過了賞味期。
盛敏呼了口氣,喉結輕輕動了動,語氣和態度都是誠懇的:“沒有必要再拖,你也不用對我心軟不忍,都不用。告別已經夠長了。如果你說不出來,那麼我說,現在這樣子,我們最好的關系,是連朋友也不要再做……”
“你可以判斷你的感情,但不能替我做出決定。”大腦仍舊混沌,直覺卻驅使李玄急促地打斷他,“你始終都在討論我,那你呢?你在想什麼?”
他的手緊緊箍著盛敏的手腕,驚覺他瘦得驚人,腕骨骨骼硌得掌心生疼。
盛敏垂下眼睛,看著李玄過于用力而發白的指節:“我們能不能不要總是在這個問題上兜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