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笑容叫李玄心里發酸。
“盛敏。”他截斷他,溫聲叫他的名字,“我來其實是想問你,要不要去看話劇?”
匆匆趕到劇院,還有十分鐘就要開場。
門口兩邊都張貼著海報,很抽象的風格,嫩綠色的樹葉飄蕩在蜿蜒的河流之上。中間是宛如兒童涂鴉般稚嫩的字體寫的劇名《在月亮落下時》。
導演兼編劇尹潛頻名氣很大,國內先鋒話劇的領軍人物。
但誠如齊泊原所說,引擎開發的論文再枯燥,李玄都能心無旁騖地看一上午,戲劇音樂他委實興趣不高。名氣不名氣也沒多少概念,挑這出話劇,也無外因為盛敏似乎很喜歡這個導演的作品——他時常翻看的話劇劇本,大半出自此人之手。
這出是新劇,場次少,一票難求。來的大都是忠實粉絲。觀眾席上早早就坐滿了。索性他們的位置幾乎在正中,找起來倒是很容易。
“沒事,沒人認出來。”
落座之后,盛敏摘掉了象牙白的棒球帽,小心地把口罩往上拉了一拉。李玄低聲寬慰道。
盛敏點頭,口罩擋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彎月般明亮的眼睛。座位靠得近,空調冷氣開得這樣足,卻也依稀還能感覺到對方皮膚的溫熱氣息。動作間盛敏的手背不慎擦過他的指尖,短短一瞬,卻叫李玄呼吸微滯,手指不受控制地僵住。
好在觀眾席上燈光適時暗下,話劇正式開場。
故事沒有具體的年代背景,像上個世紀,又像是現在。
殘雪未融的初春,青年人在某個邊陲小城邂逅了一位舞者。眼神交匯之后,他們與對方共度了一個春夜。
不是一見鐘情,也從未墜入愛河。只是或許鎮子太小,他們總是在不同的街口重復相遇。分享一餐或是一晚。再沒有道別地分離。
一周之后,青年離開小鎮,像來時一樣毫無征兆。舞者留在原地,繼續平淡無波的生活。
春天很快過去了,夏天也走到了末尾。
最后的一幕,舞者坐在閣樓上半面殘破的鏡子前,整理不再需要的夏裝。再抬眼時,鏡面里多出了一個熟悉而陌生的身影。
猩紅的幕布落下,只有一個沙啞的男聲,念著最后的旁白。
“謝伊看著紗窗外頭。
月亮隱在云后面,腐敗的葉子掉下來,在地上映出殘破的綠。天還沒有亮,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亮。
但至少他回來了。
在下一個離別來臨之前,他們在一起。”
作者有話說:
這個劇本是以前打算寫的一個短篇,做了一些改動,最后一段臺詞也是很早之前就寫好的結尾。后來因為太懶了,零零碎碎寫了一半就擱置了,一放就是兩年,等什麼時候閑下來,倒是可以再找機會寫寫。
第68章 香氣
反響很熱烈,掌聲持續許久,演員謝了三次幕,觀眾才戀戀不舍地陸續離場。
他們隨著人流往外走,前面是一對小情侶。女孩子還在輕輕抽泣,拿紙巾擦著眼角的淚水。
“你淚點怎麼這麼低啊。”男孩一手插著兜,“有什麼好哭的,我都沒看懂。”
女生抽了抽鼻子:“你當然沒看懂了,謝伊一直在等他啊。”
她說著又忍不住想哭,男朋友拿過紙很粗魯地在她臉上擦了擦:“夠了啊,哭什麼。”
“眼妝擦花了!”
“行行行,你自己來。”他不耐煩地把紙巾又塞回她手里,“你怎麼知道他在等那個,那個......汪臨是吧?我名字都記不清.....這話劇講得也不清楚,莫名其妙的......”
女孩子停下腳步瞪著他。
“本來就是嘛,你有什麼證據。”那男生還洋洋得意,“說不出來了吧,沒證據吧,你們女人就是愛自我感動......哎,不是你走什麼......”
他話還沒說完,女生把手包用力往他懷里一砸,轉身便跑了。男生愣了愣才想起來去追:“你慢點等等我啊......”
前方人流因為這追逐有了短暫的停滯,好在演出廳的走廊不長,并沒有引起更多的騷動。
“衣服是汪臨的。”盛敏看著那對情侶離開的背影,輕輕說。
“嗯?”李玄偏過頭。
這時他們已經走到了劇院大堂,接下來的場次,除了半小時后有一場《李爾王》,剩下的幾個小廳都是京劇。此時等待的人群里倒是頭發花白的老人居多。
“謝伊最后收的那件襯衣,是他們第一天見面,汪臨穿的那件。”
盛敏語氣一如既往地溫柔,又帶著一點笑意,他什麼也沒再說,李玄卻偏偏覺得自己仿佛是個上課走神被老師抓包的壞學生。他承認剛才心思大半沒有在話劇上,只大概看了劇情,可盛敏坐在他身邊,他們靠得那樣近,走神哪里能全算他的錯呢?
“我知道在等他。”李玄故作鎮定地咳嗽一聲,指了指拐角的自動販賣機,“渴不渴,喝什麼?”
盛敏眉眼彎彎:“和你一樣。”
盛敏常喝的果茶這里沒有,他買了兩瓶蘇打水。回來盛敏已經不在原地,李玄在宣傳欄邊找到了他。
“謝謝。”李玄擰開瓶蓋遞給他,盛敏接過喝了一口。
“在看什麼?”
整面墻都是海報,最近公演的劇目,劇院招新,演員獲獎的照片......盛敏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張招募演員的宣傳圖上,墨綠的底上是像露珠順著玻璃蜿蜒過的水痕,最上一行寫著劇名《不就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