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須走河西。”王滇手指順著大都往北,“西北是樓煩人的地盤,語言不通不說,還齁冷,往東辰,梁燁還扣著東辰的公主,就我這張臉,萬一被抓住,是上趕著給申堯送菜。”
權寧看著他那張跟梁燁一模一樣的臉點了點頭。
“而且我的船隊也在河西。”王滇從大都劃了條直線,落在了河西郡廣遠縣的位置,“最短的距離,路也最好走,從這兒走水路,過了云水,直接就進了南趙中州,當然這是最好的情況。”
“最壞的情況呢?”權寧問。
“梁燁追上來,我們就得往東,繞他。”王滇盯著地圖,“他沒那麼多時間陪我耗,十天之內他追不上,就必須得回大都,那樣就真的……天高皇帝遠了。”
“為什麼是十天?”權寧覺得這人說話莫名其妙。
“上次崔語嫻壽宴,我的人偶然間探聽到了些消息……總之,我估摸著樓煩和東辰這幾天就會開戰。”王滇指向東北處樓煩、東辰和北梁的交界點,“申堯老奸巨猾,肯定會想著將北梁拖下水,殺了崔錦死后的北軍一堆爛攤子,魏萬林正焦頭爛額,這時候絕對不能打,梁燁扣著申玥儷不放就是為了跟申堯談條件,只看他們能不能談不成,但毫無疑問,梁燁必須得在大都穩住局勢。”
權寧恍然大悟,“所以你早不跑晚不跑,偏挑著這幾天,但你要是晚幾天跑豈不是更好?”
“我是想拖到樓煩和東辰開戰前……出了點小意外。”王滇下意識地想去摸袖子里的紅蓋頭,又硬生生地止住,按在地圖上的指尖微微泛白。
他甚至覺得大婚前一晚離開最能讓梁燁記他一輩子。
王滇頓了好一會兒,才道:“所以我們完全不需要和梁燁硬碰硬,只要耗過這幾天,他自己就得回去。”
梁燁知道他會走河西,他也知道梁燁會追來,只看何時開戰,比比誰的運氣更好了。
至于崔琦和梁寰,他從一開始就沒想著帶走,不過是利用他們來拖延時間,有這父子倆在大都,梁燁絕對會加派人手封鎖皇宮和大都,梁燁作出判斷的時候心理傾向就會偏向于他可能留在大都,出城的時間會晚個一天半天,同樣出來追他的人手自然會變少,何樂而不為?
牽絆住梁燁的,歸根結底是他的社稷,王滇篤定的點正在于此,江山和他——梁燁一定會選前者。
他就是要梁燁親眼看著他過云水。
“……你這輩子最好不要被他抓住。”權寧頓了頓,“我要是皇帝,被枕邊人這麼明目張膽地挑釁和算計,剮了他的心都有。”
王滇輕輕扯了扯嘴角。
第100章 瘋子
說話間, 外面的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王滇平日里坐馬車最遠不過是去了趟十載山,而且還是皇帝專用的馬車,并不怎麼顛簸, 而且路上經常休息, 和現在這種疲于奔命的趕路程度完全不能相比。
他只覺得胃都快被顛出來了。
“半個時辰之后, 我們騎馬離開。”權寧看他臉色十分難看,便問:“你行嗎?”
王滇面容嚴肅道:“不行也得行。”
“再往前走二十里, 就是寧陽郡的地界。”權寧從馬車上跳下來, 伸手去扶他,“梁燁若是下了令,假路引未必能混過去,而且還有宵禁, 我們便只能繞路進山, 那樣便會慢上許多。
”
王滇沒有去扶他的手,徑直從馬車上跳了下來,結果腳下不對勁,一低頭, 踩了滿靴子的泥巴, 泥濘的觸感讓他瞬間皺起了眉。
“前兩日剛下了雪。”權寧毫不留情地奚落他, “你平日里走的都是玉階金路,鞋底都不見灰, 北梁這麼大, 可不是處處都像大都, 連街道上都鋪滿了青石板, 若吃不了這苦, 還是趁早跟你弟弟服個軟。”
王滇嫌棄地將靴子底下的泥巴跺掉, 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旋即反應過來,“怕不是你護送過什麼難纏嬌氣的公子哥?”
權寧面色有些扭曲,“你知道三國四公子嗎?”
王滇點了點頭,“東辰蕭玉唐,北梁百里承安,南趙林淵和溫流芳。”
這四大公子,出身高貴,容貌出眾,個頂個的才華橫溢,詩詞文章受世人追捧,“狂熱粉”無數——畢竟當時百里承安貶謫河西郡,大都的學子文人和閨閣小姐們可是將他罵得狗血淋頭,還有人哭著喊著要隨他一起去往河西。
“那個蕭玉唐,”權寧提起來便恨得牙癢癢,“有泥的地方不沾腳,只吃當日摘的新鮮果蔬,飲山泉水,每日沐浴兩遍,焚香看書兩個時辰,我看著價錢高接了單子,本來十天的路程硬生生走了三個月,我這輩子就沒見過這麼窮講究的男人。”
王滇失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沒那麼講究,只是一時沒習慣過來。”
但是很快王滇就意識到,他不是一時沒習慣,而且從來就沒見過真正意義上的古代社會。
他在大都,住在皇城最繁華的應蘇坊,走的是寬闊平整的大道,乘的是寶馬七香車,身旁殿門開闔,華冠錦衣玉階前,夜里也能百市千燈人聲鼎沸,哪怕再多的勾心斗角和生死難料,那也是沾著梁燁活在錦繡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