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從水缸里爬出來,它白色的皮膚上覆著一層黏液,每走一步,腥氣和臭味便不斷鉆進人的鼻子,它站在院子中間,四周是不停逃竄哀求的村民。
他們求它安心去伺候鬼子,救救這個村子,它答應了。
他們求它乖乖聽鬼子的話,它答應了。
勝利了,鬼子走了,它的孩子被村民抱過去摔死了。
而它,則是個破鞋,是個婊子,給村子抹了黑,被鬼子占了身子。
所以它也得死。
他們曾經也這麼哀求過它——
“丫啊,村里這麼多人哩!你不救我們,也想想你爹娘!”
“丫,你就當是做善事吧!我們給你下跪,你去吧,以后鬼子走了,我們養你!”
“鬼子走了,我就讓我兒子娶你!”
……
它信了,它穿著破襖子,聽不懂鬼子們的話,就在村長的屋里被幾個鬼子糟蹋了。
然后村民們就變了臉,遇到它不再跟它打招呼,村里人躲著它走,有時候不小心碰到了,村民背過身還要吐口唾沫去晦氣。
后來鬼子走了,它也臨盆了,沒人理它,也沒人管它,它就在山洞里自己把孩子生了。
它爹娘在村里待不下去,帶著弟弟跑了,把它一個人留在了這兒。
孩子四個月的時候,村民從它手里把孩子搶走,當著它的面摔死。
死一個孩子抹不干凈它給村子抹的黑,他們半夜把它從山洞里拖出來,那時候它只穿著一件破破爛爛的小衣,什麼都遮不住,女人們罵它臟,男人們的眼睛盯著它的身子。
它把自己縮成一團,它想說不是它要去伺候鬼子,是村民求它去的!
它哀求著,痛哭著,它給他們磕頭。
可是他們就那麼站著,無數雙眼睛冷冰冰的看著它,似乎它不是個人,而是個骯臟的物件,比茅坑里的石頭還不如。
村長當著所有人的面,用一條繩子勒死了它,然后把它放進裝滿了石頭的籠子里,沉進了河。
現在它站在這兒,這些曾經求它的村民,現在還在求它。
慘叫聲一個晚上沒有停歇。
任務者們待在村長家,他們誰都睡不著,只有閑乘月坐在椅子上,坐姿散漫,似乎已經坐著睡著了。
宿硯還去給閑乘月找了床干凈的被子搭在腿上。
月光涼如水,隨著簾子晃動,宿硯看著閑乘月的臉,覺得此刻的閑乘月就像一幅畫。
哪怕這個地方又破又舊,但只要閑乘月在這兒,再差的地方也變得“美”了。
蔣忠旭也坐在椅子上,他看著宿硯瘸著腿去找被子,然后搭在閑乘月腿上,不陰不陽地說:“要是明天一早,人又從院子里走出來,那就有意思了。”
所有人瞬間抬頭,驚恐地看著蔣忠旭。
蔣忠旭笑了笑:“像這種沒頭沒尾的任務,怎麼過關都沒有提示,有時候瞎貓碰到死耗子就能過,有時候絞盡腦汁都過不了。”
“閑乘月再是老手,再有經驗,他也沒有百分百的把握。”
“他從頭到尾可都沒跟我們說過為什麼要這麼做,因為他說不出來。”
蔣忠旭:“等你們多做幾次任務就知道了,在這里運氣比能力重要。”
“那看來蔣哥運氣不錯。”宿硯笑了聲,他眉眼帶笑,格外溫和,“從來這兒開始,蔣哥就一直在做事,第一晚死的那八個是怎麼死的,蔣哥心里清楚。
”
蔣忠旭:“我清楚什麼?你想說是我害死的他們?”
宿硯挑了挑眉:“閑哥跟你不一樣,他確實不愛說話,也不愿意事事都跟人解釋,但他就算利己也不損人,你現在還能坐在這兒大放厥詞也是因為閑哥。”
“閑哥心地好。”宿硯說這話的時候臉不紅氣不喘,說的格外真心實意。
蔣忠旭看了眼椅子上的閑乘月:“閑乘月當然心地好,不然也不會讓你跟著他。”
宿硯眼睛瞇了瞇,然后微笑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如果明天這個任務沒有結束,就證明閑乘月的方向不對。”蔣忠旭站起來,理了理自己的衣領,他原本就長了張笑瞇瞇的,忠厚老實的臉。
“吵什麼吵?”坐在椅子上的人睜開了眼睛。
所有人都統一閉上了嘴,大氣都不敢出。
閑乘月沒有睜眼:“閉嘴,不想休息就滾出去。”
宿硯沖蔣忠旭笑了笑。
蔣忠旭一愣,就看見宿硯坐到閑乘月旁邊,然后語氣溫柔地說:“閑哥,蔣忠旭剛剛說你的想法都是錯的,如果明天出不去,我們就得聽他的。”
蔣忠旭臉色發黑:“我沒說!”
宿硯沒理他:“閑哥你做了這麼多,救了他們,他們也不會念你的好。”
“這段時間你沒睡過一個好覺,該你做的,不該你做的你都做了。”
他還拐彎抹角的又告了一狀:“有些人從頭到尾都沒幫你說一句話。”
坐在門檻上的陳煒一臉驚愕的轉頭,正好跟宿硯看向他的目光碰到一起,陳煒臉色快跟蔣忠旭差不多了,都是如出一轍的黑。
閑乘月慢慢睜開眼睛。
宿硯告狀告上了癮,他繼續說:“今天下午我讓他們挑水的時候,蔣忠旭就在旁邊看著。
”
蔣忠旭氣急敗壞:“你不也沒挑嗎?!”
宿硯理直氣壯:“我是病號,你見過哪個瘸子去挑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