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機的聲音漸漸遠了,王寅躺倒在沙灘上,徹底沒了念想。
他的人生經歷了那麼多大起大落,可沒有哪一次能像今天一樣如此密集的爆發,然后最終跌落深淵里。他想放棄了,這島上什麼都沒有,也許就是為了某一天悄無聲息的死在這里。他出生平凡,最終也要平凡的離開麼。
正當王寅深有天際的時候,那陣引擎的轟鳴又出現了,他以為是自己幻聽,揉了揉耳朵,睜眼時看到了那架直升飛機在自己的頭頂盤旋。
也許是幻覺。
他猶豫了一秒,掐了自己一把,還會疼,鯉魚打挺一樣的跳起來朝著那架飛機大喊大叫,像個瘋子野人一樣。
什麼里子面子,什麼矜持身份,他都不要了,他只要活!
直升飛機在沙灘上降落,門一打開,于渃涵就沖了下來直奔王寅而去,王寅也愣了,沒想到會是她,傻了一樣的站在原地。
“渃渃。”他驚愕地問,“是你麼,渃渃……”
“王寅你這個臭傻`逼!”于渃涵先是給了王寅一巴掌,又喜極而泣抱住了他,“你可害死我了!”
高司瑋也從直升機上下來,見終于找到了王寅,心里也松了口氣。這里距離花枕流給的定位坐標不是很遠,于渃涵執意要搜個底兒朝天,沒想到在這里找到了。
“王董,于總,咱們趕緊上飛機吧。”高司瑋說,“這里不宜久留,有什麼話回去再說。”
于渃涵點點頭,跟高司瑋一起把王寅扶上了直升機。
門一關,直升機緩緩起飛,巨大的扇葉把沙灘上攪起了一陣漩渦,轟鳴聲就在耳畔。王寅看了一眼下面,一直持續的亢奮狀態才開始回落,隨之而來的是深深的疲憊感和恍惚感。
于渃涵看王寅衣服上全是血,樣子又非常狼狽,以為王寅受傷了沒說,就把他身上仔細看了一遍,卻發現王寅身上只有淤青和一些輕微的擦傷,并沒有什麼傷口。她奇怪地問:“王寅,你身上血哪兒來的?陸鶴飛呢?”
陸鶴飛。
這名字是個炸彈,把王寅緊繃的神經全都炸開了。那些血管筋骨炸開之后,里面全都是不可直視的淋漓鮮血。他覺得很冷,僵硬的扭過頭來看于渃涵,但是眼睛沒什麼焦距。因為他的眼前,全都是在樹林里發生的那一幕。
他拿著石頭瘋狂砸陸鶴飛的頭,砸的他頭破血流,然后在掙扎中用筷子插進了陸鶴飛的胸口。
陸鶴飛倒下了,一動不動的,再也不會追他了。
“小飛……”王寅的嘴唇顫抖,只能用氣息發出沙啞的聲音摩擦出來這兩個單調的音節。
“什麼?”于渃涵沒聽清楚,但是王寅現在的樣子叫她有些害怕。她擔心王寅遭遇不測,神志已經不清醒了,就拍了拍他的臉,問道:“王寅,你說什麼?”
王寅說不出話來,一瞬間如同崩潰一樣,眼淚刷刷往下掉。他積壓的情緒太多,額頭壓在于渃涵的肩膀上嚎啕大哭。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麼,本能的覺得需要有一個宣泄的出口。
于渃涵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她從未見過如此脆弱的王寅,一字不說,哭的痛苦,哭的傷心。全部的事情好像一團纏在一起的亂碼被人強行剪開了一個口子,之前一切都不算數了,之后一切就從那個口子里拽出的線開始。
陸鶴飛,就隨著被拋棄的那部分,一起掃入了塵埃之中。
她摟著王寅,安慰的拍著他的肩膀,聽著他哭,自己忍不住的嘆氣。
直升飛機載著他們駛向現實中去,在那個島上的日子就像做夢一樣,不知是真是假。
而陸鶴飛,也隨著這個夢境的破碎,化作煙云,徹底消失不見了。
第67章
再回到北京的家中,已經是兩天之后的事兒了。
王寅覺得眼前一陣暈眩。北京塵沙大,空氣中還有土的味道。所有陳設跟他離開之前一模一樣,包括臥室里沒有疊起來的被子——現在摸上去,早就沒了人的溫度。
“你真的沒事兒吧?”于渃涵看王寅眼都哭腫了,不放心地說,“我叫了醫生一會兒就來,你要不先睡會兒休息休息。”
王寅說:“我不困。不是都已經檢查過了麼,干嘛還要叫醫生?”
“那些外國人我可信不過。”于渃涵說,“再者,不叫醫生叫什麼,叫記者來?說失蹤已久的擇棲董事長終于回國了?”
王寅苦笑:“比較棘手的是湛林吧,這個爹不疼娘不愛的,周瀾現在怎麼樣呢了?”
“本來拍賣的事情進程沒有那麼快的。”于渃涵說,“但是周瀾確實有點有段,上上下下打點一番,流程走的飛快,這會兒啊……”她象征性的指了指時間,“湛林恐怕已經姓周了。”
“我原來說他這個港仔不懂那些灰色地帶的門門道道,現在他倒是做給我看了。”王寅感慨,“這個周瀾。”
于渃涵說:“事已至此就不要想那麼多了,攤子就算在爛,也你先歇兩天吧。”
“嗯。”他其實歇不下去,這樣說只是為了叫于渃涵放心。
“渃渃……”他忽然說,“辛苦你了。”
于渃涵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說道:“我感覺自己一下子好像老了十歲,等事兒都塵埃落定了,你自己自己操自己的心去吧,我要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