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哎……”王寅嘆了口氣。年紀小就是這樣,容易動真情。他走路不利落,得叫陸鶴飛攙著他,“見也見了,走吧。”他知道這是他跟老太太的最后一面,他不想表現的太過留戀,所以轉頭轉的非常決絕。因為哪怕稍遲一秒,他都怕自己忍不住要落淚崩潰。
過去的三天消磨了他太多東西,也叫他思考了許多。
他們在外面等著骨灰送出來好去下葬,王寅問陸鶴飛:“你是不是該走了?再晚點都到中午了。”
陸鶴飛說:“我幫你把事兒弄完再走。”
“郭導該罵你了,他最討厭不守時的人。”
“罵就罵吧。”陸鶴飛說,“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王寅笑了一下,問道:“恨我麼,小飛。”
“嗯。”陸鶴飛說,“但我又覺得你很可憐。”
這還是王寅第一次聽人說他可憐,這叫他無奈的笑容更加擴大,嘆道:“那我可真是白活了。”
大約幾十分鐘之后,王寅抱出來個骨灰盒,殯儀館在縣城里,他們得再開車回村里下葬。太陽已經挺高的了,骨灰盒不能見光,陸鶴飛就給王寅打著傘,叫他往墳里放骨灰。幫忙的人負責填土,王寅就在一旁燒紙燒衣服。
他給老太太買過很多衣服,樣樣價格不菲,他一邊兒燒一邊兒念叨著:“這件是我在法國給她買的大衣……這件是蘇州的絲綢,她最喜歡了,說穿著舒服……還有這個,今年買了過冬的衣服,她還一次都沒穿呢……去那邊兒再穿吧……”他說著說著聲音開始哽咽,方才遺體告別時沉淀的情緒突然在此刻涌現。
生活永遠是這樣,通過一些物件回憶一個人與一段往事的時候最為平靜,可平靜的背后又是無孔不入的悲傷與痛苦。
他把這些東西一樣一樣的都燒了,什麼都不剩下,這才是真正的,消除一切的告別。
人生在世數十載,到最后都是這樣一捧黃土。王寅看著逐漸被填滿的墳包,有些東西在心中不知是否釋懷。
第42章
喪事通常是以一頓午飯結束的,中國社會就是有這樣的習慣,不論是做什麼,只要忙活完,都要吃頓飯當做是儀式上的圓滿。陸鶴飛等不到那個時候,他幫著王寅把骨灰下了葬就得匆匆趕回片場。王寅叫他回去之后什麼都不要說,陸鶴飛以為是不要講他那凄慘的模樣,王寅是老板,在別人面前還是要面子的。其實王寅是不叫他說穿孝衣服這事兒。
不過陸鶴飛都一并答應了,保證守口如瓶,王寅這才叫陸鶴飛走。
中午王寅請全村人吃飯,事情忙完了,他覺得這三天就像活在夢里,才發生沒多久,卻又覺得故事離他很遠,而被他的悲傷所麻痹的疲憊也堂而皇之的上線。王寅給小李打電話叫他來接,自己強撐著去洗了個澡,老太太這里有他換洗的衣服,他隨便找了件穿上,這才有了些人樣。
小李來的時候帶了一個信封,信封里是厚厚的現金,王寅托付給了村里人,并請他們幫忙照看房子。
人沒了,只能留下一些物件,當做活過的痕跡吧。
王寅在回城的路上累的睡著了,他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穿著自己認為最好的一身衣服跟著父母來了北京,一路上都是高樓大廈,然后他到了家里,一個小洋樓,一個兩三歲的小男孩躲在保姆的身后好奇的看著自己,然后叫他哥哥。
緊接著世界就變了,周圍都是跟他差不多歲數的少男少女,他們穿的高級漂亮,自己穿著被沈阿姨洗的干干凈凈的衣服站在其中,土的掉渣。他好像非常接受不了這個現狀,氣的想要殺人,拿著鋼筆凌空亂捅,畫面如同玻璃一樣的就碎了,露出了王辰的臉,那時他已經長大了,十幾歲的少年陽光帥氣,拉著他的手,一邊兒跑一邊兒說,哥,我帶你走。
王寅身體一震,猛的從睡夢中醒來,心跳的聲音異常明顯,車里還算溫暖,寒意尤然心生。
“王先生,就要到了。”小李看了看時間,“我先送您回家休息,再買晚飯。”
“不用了。”王寅揉著眉心說,“把我送到家你就直接走吧。”
小李看了眼后視鏡里的王寅,也就兩三天沒見,王寅就瘦了一大圈,眼下浮青,狀態實在不好。他說:“王先生,還是吃點東西吧。”
王寅想了想,說:“那一會兒你隨便看個賣粥的地方給我買碗白粥吧。別的我也吃不下。”
“好。”
小李一直把王寅送上了家門口才離開。王寅把手里的粥隨便放在桌子上,自己把衣服扒光了陷入柔軟的大床中。他總覺得自己鼻息間有股煙火味兒,煙熏火燎的環境里浸泡三天,似乎那股味道都浸入了皮膚。王寅勉強爬起來去浴室把自己里里外外洗了個盡,吃了兩口粥墊胃,外面天都黑了。
他下午只在車上睡了一會兒,做了個不太好的夢,雖然精神還處于疲憊中,可是不想再夢到什麼。于是乎只靠在沙發上看電視,有趣的是,還能翻到他投的電視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