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是你的錯。”
紀鍇說這話時,做了一個下意識的動作,他想要找煙。
但人在床上,黎未都壓在身上,更何況他已經戒煙很久了。沒有煙。
黎未都把一切看在眼里。即使在這種時候,熊寶寶還是會努力掩飾煩悶,盡量照顧他的情緒:“主要是我自己沒有說。家里的事,我一般……不太愿意跟人提起。”
“……”抱著暖暖軟軟的小熊那麼久,仿佛第一次碰觸到了無法再靠近的墻。
但也好像是第一次,黎未都沒有半分失落或是自怨自艾,而是伸出手去,更用力緊緊抱住了懷里的人。
恍恍惚惚有個聲音——在這一天、在這一刻之前,他也許只是在無比地渴望著他。
渴望著被愛,渴望著幸福,渴望救贖和幸福。
而現在,卻好像突然有了源源不斷的力量,渴望的東西變成了徹底融入這個人的世界。也許從黑暗的森林中找到那只躲躲藏藏的小熊,成為他的依靠,成為他堅實的后盾,替他分擔過去、現在與無盡的將來。
寂靜中,紀鍇整個人向他靠了靠,聲音不太平穩,帶了些讓人心碎的澀啞。
“我很怕……自己說了會難過、會憤怒,也怕聽的人會覺得心情不好。”
“以前周叔叔,也就是周亦安的爸爸,他勸過我,他總說‘有些已經沒有辦法的事,不如把它埋藏掉。只有忘了,才能振作起來、好好生活。’”
“他說,爸媽姐姐他們,一定也希望我能過得幸福。”
無邊夜色中,黎未都狹長的眼睛閉上、又睜開,緩緩染上星輝的明亮。
他覺得無上光榮,紀鍇沒有墻、沒有設心防,至少對他沒有。
故事絮絮講著,黎未都在冰冷的豪宅里長大,其實在腦海里完全描繪不出紀鍇所描述的小城晴光、水光滟瀲、垂楊紛紛該是什麼樣柔軟的樣子。
但他順著那個故事,確實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兩條清晰的命運軌跡線。帶著微明的星輝,終于把完全不一樣的兩個人生徹底交織在了一起,纏繞著不再分離。
那個時候他還不知道。
這件事情,關于紀鍇曾經的一切,他甚至沒有跟朱凌說過。
第66章
關于曾經,關于家人的事情,紀鍇并不是故意不告訴朱凌。
一直也想跟他說,但朱凌實在太忙了。
沒紅之前忙著追夢,舍不得讓他有壓力。紅了之后,又好不容易回一趟家,看他懶洋洋掛著困困的笑容窩在身邊撒嬌的樣子,又會會跟自己說再等等吧,總有機會的。
結果一天拖一天。一轉眼,早已物是人非。
上一次見面時,朱凌紅著眼質問他,說我們那麼多年好好的感情,怎麼說沒有就沒有了呢?
其實這個問題,從小到大也一直困惑著紀鍇。
……是啊,那麼多美好的東西,怎麼都說沒有就沒有了呢?
第一次感知世事難料,還是在很小的時候。家門口是一片灌溉河堤,水邊常年種著幾顆又大又嫩的垂楊柳。每到夏天,紀鍇總愛去樹上捉天牛玩。
卻不知道是哪一年,他舉著蟲子興高采烈給樹下的姐姐炫耀時。女孩卻沒有一如既往微笑著夸獎他“好棒呢”,反而面帶憂愁地嘆了口氣,用白皙的手指輕輕撫了撫紋路粗糙的樹干。
“這棵柳樹要不行了,真可惜。”
紀鍇將信將疑。明明是那麼漂亮、那麼枝繁葉茂綠茵茵的一顆垂楊柳,這不看著還好好的麼?
“因為芯空了,被你手上的那天牛給蛀空了。雖然還綠著,其實已經死掉了。”
第二年,真的應了姐姐的話,那棵樹在春天再也沒有復蘇。
那年冬天,姐姐嫁了人。那個人是當地民營企業家獨子,同她是高中同學,據說多年感情在一起很登對,她看起來好像很幸福。
……
婚后幾年,姐姐也會常常回家,每次都會給他帶大包小包的零食糖果。可是漸漸的,回來的次數少了,偶爾露面,身上還是帶著熟悉的橘子清香,只是笑容蒼白疲憊,有些郁郁寡言。
紀鍇聽過鄰居的風言風語。說她找了有錢人卻沒自己本事,說她的男人在外面有了二奶三奶。
那個時候,紀鍇還不完全明白什麼叫“二奶”。他是父母意外的老來得子,和姐姐相差了整整十五歲。她嫁人的時候他才八歲,生下小外甥的那年他也不過十歲而已,關于這個世間的一切情感糾紛尚未開竅。
只知道有一天放學回家,門大開著,爸爸媽媽都不在,好在家里東西并沒有被偷。
鄰居周叔叔不由分說把他拽去了隔壁,看著他跟周亦安一起做作業,還給他們包了熱騰騰的餃子。
餃子肉餡兒放了好多麻油,特別香,他吃得很開心。并不知道可憐的姐姐黑色長發微卷濕漉漉地貼在身上,正渾身冰冷地被人從湖心撈上來。
痛失愛女,媽媽受刺激過大,突發腦溢血成了植物人。
父親到處籌錢治病、照顧孩子,還要想方設法去姐夫家討要說法。
“所有人都說,曉曉是因為一時想不開跳湖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