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幸,話還能說得利索。
也沒缺胳膊少腿、高位截癱什麼的。只是全身斷了好些根骨頭,萬幸沒傷及內臟神經,醫生說可以養好。
即使如此,還是過了很長一段不能自理的人生。事實證明斷的不是地方,完全起不來啊!這不?病床上頭頂莫名其妙吊著個體操吊環一樣的玩意兒,好不容易能動了,還得靠拽那玩意兒才能起勉強起床。
“這莫非是想讓老子勤加練習、沖擊奧運?”
車禍的原因,是雨天行駛在高速路上時,旁邊的小轎車突然爆胎整個側撞過來。
至于在高速路上的原因,則公認是戚揚的鍋——天天念叨著旁邊C城剛開了個溫泉水上樂園,非要扯著他和黎未都,說大伙兒來個兩天一夜放松之旅嘛!
結果,真·“放松”了。
醫生說了,臥床期一個月,出院后恢復至少還要再來三個月。
紀鍇算了算,這才剛開學兩三個禮拜,病假請完一整個學期也剛好過完了,直接進入寒假,還能繼續在家放輕松休養生息。
啊,簡直是咸魚一樣的躺尸人生。
躺尸確實很輕松,但剛醒過來那幾天也確實很不好過,紀鍇慶幸自己命大、感恩救治及時有效是真的,可斷骨、開過刀的地方總是三不五時這里痛那里痛,大半夜的屢屢疼醒的罪也還是要自己受的。
其實,倒也可以繼續上止疼藥。
但他怕那玩意兒有副作用,還一心想著好了以后繼續龍精虎猛、彪悍過日子來著,可不愿意從此藥物依賴變成一點風吹草動就不行了的嬌花,所以寧愿挨著忍一忍。
好在每一個疼醒的夜里,都有人徹夜不眠,陪著他轉移注意力。
“沒事,我反正也睡不著。正好陪你說說話。”
紀鍇聽黎未都媽媽說過,這人神經衰弱、安眠藥依賴。因此也勸了很多次,說黎總你趕緊回家補個眠吧,真的不必天天在病房陪床跟老子玩“貓的報恩”,特別是不用玩“夜貓子的報恩”。
你這樣,真的會讓老子很有壓力!
但沒轍,黎總堅持“那個時候是你救了我”,這幾天全程他那有點嚇人的認真眼神,持續以關愛殘障兒童的眼神盯過來,嚇得紀鍇不敢多說什麼。
其實,他是真不記得自己在車禍關頭有“舍己為人、保護黎總”這麼個行為。
但所有人都說他有。
“當時你倆不在后座嗎?那車撞上來的時候,你一聲大吼,一把就把我們未都給抱住啦!我的天你都不知道你當時那個果斷啊、那個義無反顧啊。”
戚揚在病床邊,幾乎每天要把那個劇情手舞足蹈演一遍:“就是這麼抱的!這麼這麼樣兒抱的!嘖嘖嘖那叫一個舍不得,絕對是真愛!”
紀鍇渾身繃帶躺著,無奈看他演。一般這個時候黎未都和衛軒都會別過頭去,該削水果削水果,該整理床鋪整理床鋪,沒眼看。
四個人一輛車、一起出的車禍。
那仨啥事都沒有,好端端的。只他一個被撞成了傻逼,這什麼狗運氣。
好像因為旁邊車沖過來只撞了后座,所以前排戚揚跟衛軒只是擦傷,而黎未都又傳說中被他整個護得嚴嚴實實的,所以當然最后只掛了他一個。
其實那種危急關頭,誰又有閑空想什麼“舍己救人”啊!就算他真的抱住了黎總,肯定只是身體下意識的反應,就算那一刻身邊坐的是小妖精葉氤,他都有可能腦抽去地護一把。
然而戚揚并不這麼認為,最近每天在病房追著黎未都念叨:“人家鍇哥都把你看得比生命還重要了,你肯定要對鍇哥下半輩子負責的呀。干脆以身相許吧未都!鍇哥,你好心收了他?”
紀鍇:“……”
黎未都:“我最多、最多以飯相許!”
紀鍇:“咦,那敢情好。原來還可以只拿優點、不拿缺點的?”
黎總聽到這話時那個心塞的表情,紀鍇至今想到就想笑。
但一笑,骨頭又要疼。
大半夜的一疼,黎未都就會搬個凳子,坐到他床邊握住他的手。
“我要是……也有你那種止疼的特異功能就好了。”
幽深的夜,只有窗戶投進的星輝。紀鍇卻不知道怎麼的,能清楚看到黎未都垂眸時微微苦澀的笑意,還有他眼睛里的霧氣閃動。
那人伸出手來,蹭了蹭他的額頭:“真的。你那麼好,上天到底怎麼想的,怎麼會舍得讓你受這樣的罪呢?”
這些天,紀鍇已經不止一次覺得,黎未都這個人其實挺靠譜的。
而且特別、特別溫柔。
醫院只管些危及生命的大傷,他臉上受傷那些細小的傷口,嘴唇破掉的地方,聽說都是黎未都拿著小棉簽一點點擦拭處理的。
車禍發生后的很多事,其實現在想起都有些模糊。
紀鍇只記得自己躺在地上,完全動彈不得,天又下著小雨,打在身上很慘很慘。
耳邊嘈雜,戚揚帶著哭腔的聲音透著些絕望:“未都,根本止不住血,怎麼辦啊?”
“你用力按住,冷靜點別嚷嚷!”
“嗚……嗚嗚……可是,這他媽高速路全堵了!咱們在這等救護車,多久才能到啊?到時候鍇哥早就不行了,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