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野生動物只是淡定拎起一只羊腿,往自己身上一扔。
小船繼續搖曳。
地上是一層傷不起、但好歹嚴實、密不透風的厚軟塑料布。黎未都一只大腿擱在人家腰上,渾渾噩噩享受著滑到讓人幾乎擱不住的肌理分明。
刺啦啦的大破毛毯里,所有被紀鍇蹭過的地方,都好像點燃了一般洋溢著舒服的溫度。但果然還是他身上最軟、最暖,最彈……
一時忍不住,涼涼的胳膊也賊兮兮地擱了上去,紀鍇沒說什麼。
指尖虛軟無力搭在人家背部。想戳,但真戳了的話,肯定又要被吼了吧?
黎未都能保證“想戳”這個沖動絕對不是出于什麼色情的想法!就只是單純地……很想戳!繼而,默默懷疑自己是不是魔怔了。
耳邊突然聽紀鍇輕笑了一聲:“你這腿,也沒幾兩肉啊。”
“~~~”
“~~~~~~”
“~~~~~~~~~”是誰說好的不準捏!你、你又在那捏什麼!
薄唇開始不受控制地抖抖抖,卻說不出話來。
那群小螞蟻則紛紛實現了超越了物種的進化,開始結繭、羽化,變成小蝴蝶撲棱撲棱橫沖直撞。
“黎總,說真的,我之前也算是跟你吃過兩次飯,就你那食量……我家以前喂的貓都比你吃得多。以后多吃點肉,阿姨都很擔心你身體了。”
貓……黎未都已然無法正常思考。
有一種強烈的錯覺,他現在一開口,很可能會直接發出小奶貓的叫聲,而不是正常人類男性磁性低啞的聲音。這太不妙了。何止不妙,簡直男性尊嚴受血洗,快氣哭了!
但他還是開口了,用盡全身力氣出來的聲音有點虛,但至少低啞粗暴。
“你……衣服。”
紀鍇不解:“什麼衣服?”
黎總像是呼吸困難,憋了好一會兒,才接著說:“我覺得你這個人吧……其實別的都還挺好的。就是,我、我給你買的那些衣服以后多穿!像這種貼身小背心什麼的,有一個戚揚就夠夠的了!”
紀鍇心說不是吧?
你從第一面嫌棄老子的衣品,一直嫌棄到現在,真就這麼過不了這個檻兒?
他怎麼能想到,黎總此刻整個人完全不在“衣品”的層面上——完全不在!
黎總滿腦子想著的只有一個字……肉!
實在是紀鍇那麼一捏他的腿,身子順勢往這邊一靠,大面積赤裸接觸的肌肉直接給他那脆弱的小心臟碾得稀碎!最后的理智只剩下一些殘留的哀嚎……
你、你是不是故意的?為什麼不穿布料多一點的襯衫?為什麼偏要穿這樣?
再這樣下去、再這樣下去……
紀鍇:“黎總,你讀過汪曾祺先生的《人間草木》嗎?”
“沒。”只知道肉,不知道書!
“是一本散文集,寫世間凡俗、風土人情、花鳥草木的。汪先生文筆特好,那上面有一句話,我至今覺得別挺經典,我背給你聽啊。”
“——梔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撣都撣不開,于是為文雅人不取,以為品格不高。梔子花說:‘去你媽的,我就是要這樣香,香得痛痛快快,你們他媽的管得著嗎’!”
黎未都:“……”
黎未都:“………………”
智商全面掉線,已然無法反駁!更可怕的是,不僅無法反駁,還直接掉入了那幾句話的畫面感里!
仿佛看到了一片花田、一樹迎風招展的梔子花。就連海上潮濕冰冷的空氣都彌散起了香氛,熾烈的、濃郁的,到處都是甜沁入骨的梔子花的味道。
……
黎未都那晚本來沒打算睡。
畢竟睡眠質量一向差到要死。常年神經衰弱,不但需要靠酒精和安眠藥維系,還必須戴上耳塞、蒙上眼罩,在周遭完全、絕對地黑暗和安靜里一只只數羊。
窗外的風聲、甚至枕邊人的呼吸,都可能吵醒他,讓他再也難眠。
更別說眼下是在一艘風雨里晃蕩著的破船上,還跟不怎麼熟的男人手腳交纏了。
卻沒想到,他這次竟很快就睡著了。
還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真的非常奇怪的夢。
夢見了小時候參加過的一場婚宴。那是二十多年前全城最好的香格里拉大酒店,以現在的眼光看,當然整個陳設都顯得很土氣。
他那時只有桌子高,新郎新娘穿著紅色喜服在臺上,賓客一片鬧騰時,懷中有什麼東西響了起來。
那時的移動電話塊頭還像磚頭塊一樣大得驚人,他接了起來,對面傳來焦急的、并不陌生的女人聲音。
“未未,是我,終于聯系上你了!是媽媽啊!你在哪,爸爸在不在你身邊?”
媽媽?
黎未都有些愕然,回頭看向臺上——那個正在鞠躬,美麗、輕盈的女人,爸爸新娶的白阿姨,那個溫柔善良、后來把自己養大的人,那才是“媽媽”吧!
“未未,你到底在哪?旁邊為什麼那麼吵?”
“我、我在……”所以,是誰?是誰在叫我“未未”。
【讓我們用掌聲給這對新人最誠摯的祝福,下面請新郎新娘切蛋糕!】
“未未你在婚禮上?誰的婚禮?”
爸爸的婚禮。
“未未,你聽媽媽說……”
可是,不是已經沒有媽媽了嗎?血流了一地,救護車走了之后,媽媽就再也沒有回來。
他們都說,媽媽死了。
“未都,未都!未都你怎麼哭了?”
場景轉換,移動電話消失了,賓客也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