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容易啊,一點牽掛都沒有了。”
沈自遠想,怎麼會沒有牽掛呢?只不過他牽掛的人不在人世間而已。
他走在白衣人的身側,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頭頂上已經不再是明媚的天空,而是翻滾著烏云,云層中壓抑著咆哮,似乎隨時都會有滾雷砸下。
“好看嗎?”
白衣人跟著他一起仰頭,“我初來乍到時也不喜歡,可是現在卻越來越喜歡了,你猜為什麼?”
“生命。”沈自遠想,如果李燁在一定會喜歡這樣的景色。不美好,但卻很生動。
“不愧是醫生。”白衣人笑彎了眼。
“你似乎知道我的很多資料?”
一路走來,白衣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聊著天,可字里行間卻是對他很熟悉。
“到了。”黑色西裝的人突然開口,“這個橋需要你自己過。”
“這是奈何橋?”沈自遠搜刮了腦海中的所有記憶,這是他唯一知道的一座橋。
“不是。”白衣人搖搖頭,正色道:“但比奈何橋難過多了。心術不正的,墮橋。大奸大惡,墮橋。魑魅魍魎,墮橋。而墮橋——”
“——永世不得輪回。”黑衣人接道。
“一定要走嗎?”
白衣人刷刷刷地點頭,然后他看了眼黑衣人,黑衣人也點了點頭。
“哦。”沈自遠慢吞吞地應道,從懷里掏出了一個護身符,“你們知道這是哪里來的嗎?你幫我找到那個人,我就走。”
“……”白衣人無奈,“你就不能表現得害怕一點嗎?!”
這回黑衣人沒幫腔,只是看了他一眼,無情地戳穿了他,“是誰當初忽悠得牛頭馬面覺得這座橋建得非常不合情不合理,侵犯鬼權,差點鬧到閻王那里。”
白衣人摸了摸鼻子,那不是,職業習慣嘛……
“我問了很多高人,最后有一個快要圓寂的大師他跟我說,這是冥文。你們應該知道的吧?”
白衣人黑衣人對視了一眼,黑衣人輕輕搖搖了頭,白衣人瞇了瞇眼睛。
突然間,黑衣人直接把白衣人扛上了肩,“讓你少作妖。”
“我哪有!明明是他自己不敢現身,我……”
現身……沈自遠品味著這個詞,眼前的兩人就這樣消失在他的眼前。
四周是雷滾地的聲音,可他卻敏銳地察覺到有人阻隔了他身后的風。
沈自遠屏住了呼吸,不對,他此時已經沒有了呼吸。
一個陌生的擁抱從他的身后抱住了他,翻騰出這些年哪怕他再勤于擦拭也落了塵的記憶。
沈自遠的眼淚突然就從眼眶里涌了出來。
“不哭……遠遠不哭……”他的嗓子很啞,聲音里也壓抑著哽咽。
沈自遠掙脫出他的擁抱用力轉過身,他想過很多句想說的話,可是此刻卻一句都說不出來了。
“你那個時候,疼不疼?”淚水彌漫了他的視線,他哭得很狼狽,仿佛把李燁去世后所有攢下來的眼淚都在這一刻哭了干凈。
“遠遠不哭。”李燁上前半步,緊緊地摟著他,摟著對他而言不再是沒有實體的沈自遠。
兩個人都把彼此摟得生疼,但是這樣的疼痛卻讓他們都找回了已經失去很久的安全感。
這個人真的在自己身邊。
和李燁并肩再次看著無邊的橋,沈自遠的心情卻不一樣了。
“陪我走?”
“一起走。”李燁把沈自遠摟得緊緊地,生怕他被凌厲的風刮到。
在踏上橋的一瞬間,李燁突然轉頭看著他,抿了抿唇,“我剛剛不是不現身,我只是擔心……”擔心見到他剛成為新魂體的沈自遠承受不住這樣的心情波動。
沈自遠握緊了他的手,嘴角控制不住的抿出一絲笑,“我知道。”
他也許不知道具體原因,但他知道李燁這個人。
“你看到小然了沒有?他工作很出色,也找到了一個很好的愛人。”
“看到了。”
“你不知道他們當初鬧了多少好玩的事,小然跟你很像,都遲鈍得要命。”
“……我知道。”
“當初你帶的那群毛頭小子后來都挺有出息的。”
“……嗯。”
……
“誒,以前也沒覺得李燁嘴這麼笨啊,醫生這一來,他怎麼就連話都不會說了?”
“是嗎?你沒來之前也沒人覺得我話少。”完全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聽人家兩口子聊家常的黑衣人忍不住望天。
可又明白自家愛人的心思,大約是對沈自遠的經歷感同身受。
“都過去了,我在。”
“嗯。”白衣人牽著這麼多年,無論陰陽兩界哪里都牽不膩的手。
——
“遠遠,頭發變黑了。”李燁看著沈自遠的頭發一點點煥發出生機,很滿意。
雖然在他眼里無論哪個年紀的沈自遠都很好看,可沈自遠是因為他一夜白頭的。
當沈自遠走下橋時,才看到橋邊有一塊石頭,用冥文寫的,但他卻莫名地看懂了。
試煉橋。
“歡迎加入地府公務員,我們剛好缺個醫生,李燁燁剛好缺個搭檔。”白衣人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
“對吧?是缺搭檔?還是缺媳婦來著?”他故作苦惱地看向李燁。
李燁無語,他最討厭跟律師打交道,做人的時候是不得已,沒想到當鬼也沒法避免。
沈自遠拉著李燁,謝絕了白衣人的好意,“我們已經結婚了,孩子都生了。”邊說邊把戴在左手的戒指褪了下來給李燁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