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不照替他合上門,咚一聲。
算命先生說他八字不好,霉運纏身,天生走背字——
手指點在門板上,戚不照難得不繞關子,一筆一畫重新下筆。
橫屏豎直,上士下口。是個“吉”。
叢安河一怔,聽戚不照開口。
“我幫你看過手相,說你傍上大款,會否極泰來。你不信,但沒關系。”他說,“我運氣很好,全都給你。”
小區沒走出多遠就是鬧市街區,沿街小食各色各式。行人接踵,鳴笛聲喧囂。
買了根芝士拉絲熱狗,戚不照吃,叢安河看。
臨近公演,不敢大吃大喝,叢安河逛了半天,只選了份素到家的關東煮,湯都沒放……最后沒忍住加了串千頁豆腐。
店員刷醬時推薦自調的蜂蜜芥末,夸口道方圓十里沒有比它更好的。
戚不照哦了聲,問是嗎,來份蜂蜜芥末不加蜂蜜。
簡直太無賴,店員被震得愣了好半天。
最后是叢安河出手把人擋在身后,掃上碼,說,不好意思,多少錢?
店員報了價,訥訥道,客人,您究竟要刷什麼醬料,純芥末?
叢安河笑笑,說,我要番茄。
店員:……
夏天街上賣這個的很少,叢安河啃下一串魚丸,魚丸彈牙,昆布高湯煮過,半年沒吃覺得新鮮。
“我不吃蜂蜜,這件事你到底怎麼知道的。”
別墅第二天一早的廚房,戚不照坐輪椅穿裙子,悠哉悠哉給高玨個下馬威。
留他滿腹疑思,如被貓在心口撓了幾爪。傷痕雖愈,獨觸感歷歷在目。
就算不說謊,戚不照也有千萬方式讓他夜不安寢。
就如眼下。
戚不照探身,從他串上咬下一結海帶,說:“秘密。”
叢安河木著臉,別過身,一口把剩下三結全塞進嘴里。
路過便利店,買了兩瓶礦泉水。
兩人肩并肩壓馬路,漫無目的,從鬧市又走進小巷。
話題是叢安河自己提起來的。
彼時他蹲在地上,正逗一只被家養在小院的田園貓。
隔著院門,大貓就地往地上一躺,毫無防備露出粉色肚皮。
叢安河折斷枝狗尾巴草,探進門縫里跟她玩兒。
“我沒想到在今天遇到她。上次見面已經過了四年,她剃了板寸,變了很多。……我也是。”
戚不照淡淡:“太巧了。”
“你覺得她在蹲我?”
戚不照沒回答,手指磨了磨,他心情不好的時候總想抽煙。
叢安河從兜里摸出他的打火機,扔過去:“就一支。”
戚不照一愣,低下頭笑起來。
隔壁就是老式煙酒鋪,他隨便買了包湊合。煙盒四方,隨手一磕便抖出一支。蒼白俊美半扇側臉,手指修長,連關節都漂亮,夾著煙,點上火,沒路燈的巷口火光猩紅,被他咬進嘴里,簡直像在拍電影。
“真的不是。”叢安河說,“校慶逢五周年有大型演出,下午一點半,在大禮堂。開場是詩朗誦,如果喬秋沒去世,他該在那八十個學生里。喬頌是去看那個的。”
戚不照手腕抖了抖,煙灰像雪,紛揚飄下:“你見她,這件事很危險。”
“她不會對我怎麼樣。”
戚不照:“她有精神障礙。”
叢安河:“她吃了藥。她不會想搞砸今天。”
戚不照還是重復:“她有精神障礙。”
“我承認,她確實不可控,”叢安河點點頭,“但她絕不會把自己送進監獄。她還有母親要照顧。”
戚不照眉頭微皺:“……宋麗?”
“你還記得。”
“我記得的東西很多,比如你說她有尿毒癥。”
喬秋去世后,宋麗的身體每況愈下。
經濟條件太差,按時透析已經是極大負擔,能熬到今天已經出人意料。
“嗯,”叢安河答,“找到合適的腎源,四年前動的手術。”
戚不照側目看他,他對視兩秒便敗下陣,坦白:“我爸幫了些忙。”
“喬頌知道?”
“不知道。”叢安河輕描淡寫,“她進了強制醫療中心,外面的情況一無所知,宋麗一個人在醫院,狀況不好。喬秋的事我無能為力,但我不能眼看他母親去死。”
戚不照別過頭,犬齒尖銳,煩躁地磨起煙嘴。
“……寶寶。”叢安河心軟得一塌糊涂,終于不再逗那只貓。
戚不照嗯了一聲。
“如果不是我主動開口,喬頌今天未必會看到我。是我找上了她。”
“為什麼?”
“我不想再跑了,”叢安河起身,去吹煙頭,沒吹滅,“我信你說的。你都把運氣給了我……我該有個好故事。”
火光明滅,叢安河面孔素白,輪廓英俊深刻,眉眼柔和干凈,有人看出張菩薩面,有人卻看出愛人的臉。
半刻晃神,戚不照煙掐滅,塞進便攜滅煙袋。
“也不算無功而返。”叢安河道。
戚不照:“怎麼說?”
叢安河答:“喬頌說,有人目擊我在實驗樓頂樓強行標記喬秋的全過程,但沒去作證。”
“…誰?”
“不知道。”
“她不說?”
叢安河:“她沒見過。”
戚不照問:“什麼意思?”
叢安河解釋:“出事后,她在校門口蹲守掛橫幅,晚上就睡在街角。有人路過時說了這種話,被她聽到。她追出去,但沒看到人。”
“鬧鬼了。”戚不照輕笑一聲。
叢安河:“最開始我也以為是幻聽,但回家的路上我越想越覺得不對。喬頌有認知障礙,喬秋在辦公樓跳樓,警方沒查到事發地,她怎麼會臆想到實驗樓。
沒道理。”
有人想害他。
離職不夠,身敗名裂也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