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出鍋,還燙嘴,她像沒了痛覺,一口一口,機械吞食高溫油炸過的雞排。
人有趨利避害的天性,回避和撒謊本質并無不同。
如果當初沒選擇做老師,如果當初沒在那個時間點來到這所高中,一切會怎樣。
他曾做過這樣的假設。
叢安河掀開手機殼。
照片塑封,鮮活如在昨日,他把十八歲的戚不照裝進去,軟包殼嚴絲合縫將它封存,像縫起一道經年作痛的傷疤。
在花園長椅邊和戚不照分開前,他回頭看了一眼。
戚不照起身,高了班主任三十公分,面對面很難不仰起頭。氣氛還不錯,大抵在敘舊。
埋頭逃開實在不夠漂亮體面,戚不照不該一個人站在那邊。
如果因緣際會真有命定……他想,我都接受。
女人手里漢堡只剩半大的角。
叢安河把手機妥帖裝進口袋,取下帽子和口罩。
“…喬頌,”
他喊她,
“喬頌。”
作者有話說:
*典故出自《圣經》
長椅出現在45章,戚不照逃課時常睡。
第1章 安靜的二十七分鐘
“不知道你喜歡喝什麼,我點了杯冰橙汁。”
快餐店面積不大,叢安河選的桌子在角落,靠門。他和喬頌對坐,在她面前放下一瓶開了蓋的冰鎮果汁。
喬頌沒說話,只用那雙大而黑的眼睛看他。
叢安河溫聲:“不喝嗎?”
喬頌抬頭,看一眼快餐店墻上老舊的掛鐘,開口說了第一句話:“我趕時間。”
“你吃藥了?”叢安河問。
喬頌沒說話。
“那就好,不然我們今天恐怕很難溝通。”叢安河點頭,用筷子撬開豆奶:“我知道你恨我,恨到想捅我一刀,讓我償命。”
喬頌不發病時人很安靜,是一種近乎死寂的沉默,眼神總是渙散,很少聚焦在一點。
她不回答,叢安河就繼續:“但你不能。”
喬頌穿著工服,瘦削的身體裹在寬大的短袖里。
缺維生素,她嘴角長了一串燎泡,吃漢堡時嘴張得太開,結的痂被掙裂,半翹著。她抬手直接撕下,傷口滲出血來。
“……你想說什麼?”
“我沒有別的意思,你不要誤會。”豆奶的玻璃瓶在木桌上轉了一圈,叢安河對她說,“喬頌,我想我們需要好好談談。”
……
喬頌離開,叢安河又坐了一陣兒才起身。
適才鬧出的動靜不小,其他食客或多或少用余光打量他。
他推開門,一只腳踩下臺階,就看見門邊站著戚不照。
“等多久了?”
戚不照:“兩分鐘。”
叢安河:“你看到她了。”
戚不照到的時候她剛巧走出來:“是喬頌。”
“嗯。”
“和我想得不太一樣。”
叢安河早取下口罩。昨天被戚不照啃了嘴角,其實只破小半層皮。
把帽子還給他,叢安河道:“她吃過藥,病情控制得還可以。”
“嗯,”戚不照說,“然后清醒地研究怎麼對付你。”
叢安河啞口無言。
戚不照去牽他手:“不在這兒吃了,我們換個地方。”
叢安河手背敷了敷眼睛,有些走神,答得驢頭不對馬嘴:“嗯,好……那回去收拾行李。”
這幅迷糊樣子實在罕見,戚不照好笑:“要不要順便睡一睡我?”
叢安河這才回神,額頭往他耳骨上一磕,答得毫無威嚴:“不、要。”
下午的航班,午飯在機場快餐解決。
上了飛機,叢安河難得睡滿全程,落地時眼睛都睡腫。
戚不照無線看了兩個小時的戀綜雙人cut,看到手機快沒電,取完行李先在箱子里翻出充電寶,再翻出一束花,就這麼大剌剌抱著回去。
行李放回家,叢安河洗完澡就到晚飯時間。
戚不照擦著頭發走出浴室,叢安河正坐在床沿,邊看窗外邊發呆。
隨便從衣柜里翻出件短袖,戚不照套上:“哥哥。”
叢安河慢幾秒轉身看他:“嗯……怎麼?要我給你吹頭發嗎?”
戚不照愣住一瞬,旋即便笑,說,好啊。
接上插頭,電吹風出風口呼呼作響。
別墅那次也給他吹干過腦袋,但那時候戚不照還是長頭發,手感略有不同。
叢安河指尖拂過發根與發稍,直到柔軟干燥,他突然意識到什麼,推下開關。
噪鳴聲停下。
“我好像又走神了,你剛剛…”叢安河道,“你剛剛叫我不是想撒嬌。”
戚不照不置可否,只說:“我餓了。”
熱水澡蒸一遍,alpha身上的信息素多少會外溢。
叢安河俯身,從身后環住戚不照脖子,嗅了嗅后頸,玫瑰香氣優雅甜蜜,讓他獲得奇異的安寧:“想吃什麼?我去做。”
“不要。”
“那你做。”
“不做。”
叢安河同他撞撞腦袋:“少爺,你不做,我不做,要叫你們家私房廚師麼?我還沒吃過米其林手藝。”
戚不照單手合握他兩只交叉在前的手腕:“早說你想吃這個。”
“……我開玩笑的。”
“哦,”戚不照說,“但我當真了。”
叢安河還沒來及罵他小心眼,就覺出他指腹順脈搏處一路向下,滑至掌心。
觸感粗糙,戚不照就這樣撥弄叢安河紛亂的掌紋,連貫流暢,似有章法。
“走嗎?”戚不照問。
場面太過似曾相識,叢安河甚至還記得那晚銀灘戚不照穿著什麼樣的裙子。
他有片刻恍惚,筆畫便化在掌心,稍縱即逝。
“去哪兒?”
戚不照答:“出門找點兒吃的。
”
叢安河說好,于是兩人稍作收拾便出門。落鎖前叢安河才想起問,到底在他手上寫了什麼鎮宅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