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動人,多真摯,多別出心裁。
但所有預想都被導演一句話打破。
整一個月,導演組只在最開始拋給他一個痞帥高智商老板的人設,他以為是他表現太好,后續才全然沒再干涉。
沒想到狠招放在最后,導演竟然要他做癡情浪子二百五,讓他把告白電話打給戚不照。
不打擾客人用餐是大前提。
黎宵和攝像一組人被趕上露臺,晚風洶涌,復古花棚上吊幾盞紙糊的電子燈籠搖來晃去。
他伸出中指戳了下,心道還挺朋克。
酒館臨河,從這兒往不遠處看,河面不算寬闊,但迎月,魚鱗狀銀紋卷起又凹陷,橋面橫跨。
橋面沿河一側被攔下來,攝像機和收聲話筒圍得七七八八。
黎宵剛看清橋上站的竟然就是戚不照,就被導播遞了開拍的信號。
他是來湊數的,本沒這麼多戲演。
但想到接下去要給戚不照打電話表白,他一張臉就青青綠綠變個不停。
落進鏡頭倒顯出八分忐忑兩分惆悵,一下午,他破罐子破摔,沒打腹稿,只盼速戰速決。
電話撥出去,嘟嘟連響五六聲,黎宵絕望地走來走去,最后被PD舉牌子摁住。
終于接通,他結結巴巴道,喂,喂喂,是我。
戚不照笑了聲:“哦,黎宵。”
名字叫起來有幾分慈祥,嘲諷撲面而來。
黎宵深吸口氣,手攥緊柵欄以防暴起躍下去。
“那什麼,我不兜圈子直說了。我,我第一次見你就覺得你特漂亮,后來,后來越看越漂亮……再然后……反正就是漂亮,說完了over。”
PD傻眼,舉牌子讓他多說幾句。
看似敷衍,實則已耗干黎宵心力,他尷尬得恨不得從五樓下跳去,看見指示也權當自己瞎了。
戚不照不滿意:“只有漂亮?”
黎宵脫口懟回去:“漂亮還不夠嗎大哥……”
意識到說錯話,緊急改口:“哥…哥咯咯咯咯咯,哈哈,大哥大嫂過年好這后廚的雞怎麼跑出來了,真搞笑哈哈。”
PD:“……”
攝像組:“……”
偷聽的餐館老板:“……”
戚不照:“你沒事吧。”
黎宵:“嗯嗯,我精神狀態挺好的呀,橫掃生命!做回尸體!橫掃生命!做回尸體!”
戚不照:“……說完了嗎,說完掛了。”
黎宵連聲叫好,蹭屁股那塊布料擦干手心的浮汗。
掛斷前,他沒忍住又把手機放近耳朵,道一聲:“祝你幸福。”
電話切斷,轉頭對上PD目瞪口呆一張臉。
黎宵倒是渡完雷劫,如釋重負,拍他肩膀寬慰:“扣你錢了來找我,扣多少我補你兩倍。”
PD好累,說不出話。
雙箭頭才會有見面,黎宵走出二十八天歸來仍是孤家寡人,已然殺青。
收聲的大哥在身后收拾裝備,他百無聊賴扒欄桿上,極目遠眺。
沒多久,就見戚不照蹲的橋面跑上另一人的身影。
視力再好也看不太清,黎宵八卦心不死,著急問:“來的是叢安河吧?”
PD看了眼微信群,跟進實時進度:“是他。”
黎宵狐疑:“叢安河給他打電話了沒?怎麼這麼快。”
“打了,用時短,一共只說了兩句。”
“哪兩句?”
PD本以為負責黎宵算自己倒霉,沒想到還有更慘的。
他翻起聊天記錄,越看越咂舌:“‘是我’,還有‘快來’。”
黎宵百爪撓心,一腳踩上橫欄,恨不得身子往外再長三尺:“哥們,有望遠鏡沒,借來用用。”
PD把人攔住:“……你冷靜,我找找。”
叢安河難得穿次正裝。
天氣太熱,于是去了外衣,只套件薄薄襯衫。
袖子卷到手肘,頂扣松開兩顆。
襯衫淺藍色版型寬松,他朝橋中央跑,于是晚風灌進去,遠看簡直像只藍火水母。
道具組準備的氫氣球早被他放跑。花花綠綠沖上去,像幾只沒頭沒腦的鳥。
攝像機跟在身后飛追上去,直到和另一組攝影撞到一處。
戚不照迎過去。
慣性太大,叢安河沒剎住車,差點把輪椅撞飛,戚不照黑色裙擺翻飛,像只斂翼的碟。
好在眼疾手快,伸手將人拉住。
戚不照笑他超速,叢安河道:“是你讓我‘快來’,出了事兒你就是教唆犯。”
“都能猜到后期會給這段配什麼,”戚不照做作,“‘見喜歡的人要用跑’。”
“你補了多少綜藝。”叢安河忍不住問。
“一些,有成效麼?”
“很俗,好土,”叢安河評價,“自戀。”
“哦,是我自作多情。走了。”
說著,輪椅竟然還真變道,繞過叢安河要跑路。
叢安河站直,單手把二輪寶馬摁住。
八百米加拐彎,距離不長不短。
從撥出去電話到掛斷沒滿半分鐘,按要求該等戚不照的回信,他卻不顧跟拍PD的阻攔跑起來。
簡直著魔一樣,誰見了都要問問是不是被奪舍。
心跳撞上耳膜,叢安河喘了半天氣,最后只不痛不癢罵他一句。
“……少顛倒黑白。”
戚不照滑著倒退回來:“那就是喜歡我?”
收聲話筒和鏡頭圍在一處,筑成黑壓壓的鋼鐵城墻。橋面明明寬闊,往路面看的縫隙卻只有工作人員接踵人影之間窄窄一條。
真人秀,二十八天,幾分真假連叢安河自己都難以分辨。
收官夜合該華麗,但西褲襯衫貼身,被體溫捂得溫熱,他今晚沒系領結,摒棄端莊,紳士便變騎士,好好一出Beauty and the Beast也被演成羅馬假日。
鏡頭前后不知道會有多少雙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