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水浸成紫色,叢安河納悶她什麼時候開始養生,陳與然摸摸發尾,道養頭發還是越早越好。
燙染幾次,發梢枯黃,看起來著實營養不良。叢安河突然發起呆,陳與然喊他兩聲才回過神。
“想什麼呢,”陳與然關心同事,“你節目是不是快錄完了?”
叢安河嗯了聲:“周日。”
陳與然一驚:“明天?”
“嗯。”
“哇。”陳與然感慨,“逝者如斯夫,美女來探班恍如昨日。”
劇本卷起來,叢安河敲敲桌邊:“對詞。”
陳與然端坐起來,剛念兩行,又探頭探腦問:“……你怎麼看李想這個人。”
“哪方面?”
“愛情觀。”
叢安河坦然:“不理解。”
離婚的導火索看似是這場計劃外的孕期。它突如其來,毫無征兆,把搖搖欲墜的小家一舉擊垮。
陳與然把劇本翻到后面。
高敏感不是罪過,矯情也并非人格缺陷,但李想又全然不同。他憧憬浪漫與悲情,心卻脆若紙糊。
最后這場激烈的爭吵中,李智終于不堪其擾,抬腳踹向李想被保護著的、平坦的腹部。
房東女士大驚失色,上前欲攔卻被阻住。
李想呆坐于地,捂住小腹,鈍痛鋪天蓋地漫上來,身下卻沒見一滴血。
“——‘李想,認知障礙已經毀了你,作為你曾經的配偶,我有義務提醒。’”陳與然抑揚頓挫念:“‘alpha,不會懷孕。’”
浮夸的譯制腔,叢安河聽得耳朵難受:“……收斂點,不怕導演聽見罵你。”
“休息時間,鬧著玩兒呢,他管這麼寬。”陳與然不以為意,劇本翻得刷響,omega其實是alpha,“這劇情,看幾次都覺得好荒誕。”
叢安河抬筆給臺詞劃線。
alpha和alpha組成家庭,不受法律保護,更別談社會壓力。
李想李智相識之初相信愛勝一切,時過境遷,李智依舊我行我素,李想卻被擊碎。
父母不認可,同事另眼相待,房東們刻板印象aa情侶,擔心入住影響風評,被迫搬了好幾次家。
他活得膽戰心驚,草木皆兵,恨不得變成透明人,青天白日也要把自己藏起來。
和李智商議后以ao伴侶身份入住這棟公寓后,情況卻變得更糟。
深夜,傍晚,清晨……他拉開窗簾,望街上熙攘人群,無數次想,如果自己是omega,會不會一切都變得不一樣。
于是一次徹底的高熱燒壞他的腦袋。
醒來時他因胃腸道反應嘔吐,卻以為那是孕吐。
急診室里,他拉住李智的手,讓她去感知不存在的新生命。李智震驚之余,看清他竟然在患者登記表性別一欄填了omega。
陳與然突然想到什麼,好奇問:“你會不會希望自己能變成beta……我是說以前。”
“為什麼?”叢安河問。
陳與然挑眉:“你們alpha里取向beta也是性少數群體,你就不覺得格格不入?”
“還好,二十歲那會兒覺得很酷。”
“現在呢?”
現在。叢安河反問:“你不是說我打算從良麼。”
陳與然納罕:“你們節目夠神奇的,我還以為你會再掙扎兩下。”
叢安河:“怎麼掙扎,左腳踩右腳,右腳踩左腳?”
說不過他,但得過且過是陳與然的人生信條,她不深究,思維卻發散得厲害,突發奇想問。
“你說,如果一個alpha和omega甜甜蜜蜜談著戀愛,有一天卻突然發現,omega其實是個alpha……要是你,你怎麼辦?”
叢安河筆尖敲敲,中肯評價她的假想:“非主流。”
陳與然無語:“做演員要有想象力。”
“好,”叢安河合上劇本,問:“那要是你,你怎麼辦?”
“我肯定……”
話沒說清楚,遠處蒼培便驚天動地拍起手來。
陳與然差點沒被幾個字噎死,叢安河拍拍她身側扶手:“走了,去排練。”
條件反射,陳與然從椅子上彈起來跟上去,過幾秒才反應過來。
“等等,是我先問你的……叢哥,是我先問的!……喂不帶你這樣兒的……”
工作結束是晚上六點。明天就收官,午休時收到劉豐的短信,說是今天盡量早點回別墅。
打車回去才發現門外停了好幾輛車,眼生。
一樓沒開燈,卻聽見吵鬧聲。
叢安河抬頭,發現天臺支起攤棚。明黃色LED彩燈攀在頂層圍欄,橙色遮陽篷在晚上支起來,也不清楚要擋什麼。
沒站多久,黎宵在圍欄邊漏頭。
大概上學時能用的時間都用來睡覺,他視力好得很,幾乎全黑的夜色里看清來人。
他叫喚了一聲,然后招手。
叢安河沖他頷首,示意馬上就上去。
往天臺去的門一直上鎖,今天是第一次開,大概也是最后一次。
門窄窄一道,叢安河抬手推開。
R&B從小音響里傳出來,又從敞開的門縫傳進他耳里。伴閃動的光,總幻覺門后是光怪陸離的納尼亞。
別墅太大,平日六人住也不覺熱鬧。天臺面積不小,除了熟悉的,此刻卻零散立著幾張生人面孔。
“——安河!”
有人叫他,他抬頭,見黎宵背靠護欄回望,左手邊的男人他不認識,右手邊卻站著位熟臉。
“……老馮?”叢安河驚訝道。
“是我,”馮兆大步流星迎過來,“驚喜嗎?”
他人高馬大,長得卻文質彬彬,上學那會兒經常戶外,今時不比往昔,圖書館里泡七年,也悶出一身略白的皮囊。
叢安河確實意外。
他抬手擊掌,自己腕上最近很干凈,冷不防卻被馮兆戴的雞血藤硌到,撤手不禮貌,于是換向半抱了下:“你怎麼在這兒,我們節目之后接檔beta戀綜?”